三十八
一天清晨,纯又到商场楼下去坐。他依然到餐饮部的桌椅上去坐着吃早点。餐饮部一个女孩总是盯着他笑。女孩着白色素装,面颊清瘦洁净而又柔丽。她每天总是注视着纯。当纯从她的柜台前经过时,她总是盯着纯灿然一笑。但纯并不认真地看她。他只是偶尔和她的目光相碰。这让女孩有点伤心,禁不住想:我的笑并没打动他的心。我的笑为什么打不动他的心呢?纯走过去了,并在围栏那边的台上坐了。他把早餐放在台上,打开,慢条斯理地吃。当他吃完时,依然着素装但胸前挂贴着粉红围裙的小刘走了过去。小刘胸前的围裙呈椭圆形,看上去有点像肚兜。这令微胖而丰润的小刘显得有点像一个芭比娃娃。她走马观花到纯面前,站住:你把饭盒拿走!
纯盯着她,半天才说:你们这些女子真是好笑。
你看见我就想笑是不是?小刘的脸上挂着微笑。她故意挑逗纯。纯道:那不是太傻了?
小刘怔了怔,说:我就是太傻!我傻乎乎!傻得没人爱!没人疼!没人要!
小刘,你不要欺侮老人,纯说。小刘道:你是老人?你并不是老人!
小刘的话里和脸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纯道:我就半辈子人了。你们这些女孩子,这么小气,斤斤计较,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个性,在一个活了半辈子人的老者面前逞能耍威风?我知道这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城市从兴建到发展才二十年,这座城市没有历史,也没积淀和形成自己的文化,你们更缺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在这座城市,到处都只是你们这样的年轻女子能找到一份下力的吃青春饭的工作,我们男人一上了解年纪,又没高文凭高学历,再也找不到工作,只有到处流浪。可你们应该也有父母爷爷祖母之类的长辈吧?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想把你自己比成我的父亲爷爷奶奶?我看你还年轻,不算老。你不要倚老卖老。
我不老,怎么会倚老卖老?纯笑,顿了顿又说:我是还年轻,我并不是很老,老得让你们这些女孩子看着就厌恶就嫌弃,我还充满青春的力量,还有生命的活力,我还在这个城市寻找,我还有梦!我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我还可能干一番事业!所以你们这些小少年没有歧视我的理由!
看你真还大相无形大器晚成呢!可是,谁歧视你了?我要不尊重你,我会来叫你吗?
可是,你们怎样尊重我呢?赶我走?
唉呀!你真是!你应该不是个笨人吧?我看你的智商很高,你怎么没情商?小刘似乎要跺脚了。她的内心,对美好的事物总有说不出的向往,因此也总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只是,她不明白纯为什么总在回避她,显出不接招的样子。他说:我是笨。你看过《笨人王老大》那篇小说吧?我就是那样的一个笨人。
你有意曲解我的意思?为什么?为什么有意曲解我的意思?
纯并不想恋战。纯说:行了行了!我忙。没功夫和你聊闲篇!一面说,一面站起来,拿着自己用过的空饭盒扔到垃圾桶去。小刘在背后喊:你真是个有修养高素质的人!
小刘也许说的反话。纯并没理小刘。他走了,背影在巷道那端远远地消失了。
纯到公司去,小果果正在逗一个小孩:你好性感啊!你好性感啊!那小孩,还是一个婴儿,一个小娃娃。她只是着了红色的肚兜。她被她的奶奶抱着。性感何有?这不是简单地用语不准,而是显出一个人的无知,以及无聊,甚至畸形变态!纯真感到小果果这类人的莫名其妙。可见现在一些人心里一天总在想一些什么样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品味又是多么低下。那么小的娃娃,还是个婴儿,你夸人家性感,不是作践人家,也显得自己没水平,无聊吧?那老奶奶当然也不会觉得自己孙女儿性感。她只是出于礼仪,不得不向小果果笑而已。纯想:小果果真没文化,也不必过分去责难,只是各类媒介和打着文化的旗帜传播的伪文化甚至恶俗的东西,却把一代人带坏了,一定应该纠正才好。纯对现在的许多人事,总是感到非常迷茫。
纯这天并不想做什么事,那些客户并不要他过分敫勤去拜访。能和这间公司发生关系的客户总是有限。你每天去拜访,他们总会觉得烦。所以纯有时就在室内打打电话,然后出去走走。可是,冰的一家人看见纯在写出字楼总是不高兴,以为纯总在偷懒。其实,别的人比纯更打不到方向。纯应该算是一个业务经验非常丰富的人。他总在考虑长远利益,建立长久而广泛的客户关系。但是,冰山冰雪冰晶他们只图眼目前的利益。他们的目光多么短浅,以为纯在偷懒,对纯也总有些怨愤。他们不明白,徐文沙、猴子等人其实总躲到外面有空调处去乘凉。他们看不见,便以为徐文沙、猴子等人多么勤奋;再则,他们总对纯怀疑,以为纯是多么狡诈,既然有丰富的客源,一定也把客户带到了别的公司去,以拿得更高的佣金,不然,纯在用钱方面为什么总是不显紧张?说没钱用了,可也没向公司借过钱。一定是在外面炒单获得更高利润的原故。而徐文沙和猴子等人,总向公司借钱,上个月借下个月的工资,这些人虽然没给公司做得多少业务,但他们对公司忠诚。因此,他们反而对实际偷懒的人宽舒,而对实实在在的人,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人,他们反而还有更多的疑心。当然,纯也看不得冰山冰雪冰晶他们的冰脸。纯见过很多老板,没哪一个老板的脸比他们的脸更冷。有一点钱,就把脸冷得像牛屁股,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而别人在他手下讨生活,连奴仆也不是的样子。一张爆发户的嘴脸,真是恶心!
据刘天说,那个冰山,并不是把一张脸崩成牛屁股那么一本正经,其实都很虚伪,着作,装个不可一世瞧不起人的假样子吓人,而他常常总去赌博,一掷千金,有一夜输了十几万元,差不多是他全部的家当,那才致使他有所收敛。但这并不阻碍和妨害他嫖鸡,他当然还是带了几个卖淫女欢乐了好几夜,以忘记输掉十几万全部家当的心痛,而他常眯觑着眼的冷脸,又瘦又黑,恐怕就是这样的生活对他长久定型的塑造吧?好在这人的生意还在继续做下去,也不致于要立马去上吊跳楼,但那张又黑又瘦的冷脸,倒经常要保持,以晃示自己老板的身份。当然,他们也看不惯纯的沉静庄重。纯并不在他们面前点头哈腰显示自身的卑微以映射出他们的高大。纯的那种高贵的气质,一开始他们就无法容忍。纯既然在他们手下讨生活,却又不显出卑下的情状,见到他们不垂首哈腰,这无论如何在他们这儿不会被容许。
纯以为人与人之间互相平等,你虽为老板,比一般非老板的人拥有较多的金钱,但你并不一定比非老板的人高贵。所以纯对故作高贵一幅冷脸的人总不以为然。他总不会买这些人的单。
纯出去。因为这天的计划是不见客户,所以走到客户的楼下,他也不会上楼去。他明白,客户不需要他的干扰。
因为天热,纯到处去闲逛,买两件衬衣,两条适于在夜间穿的短裤,一个风扇,以免夜间那些人把风扇抢占而去时,他热得总如在蒸笼里一样心神不宁。另外,更主要的是,他在梳理着自己的心情,准备离开这间公司,因为冰山这人实在良莠不分,好歹不分,是一个自以为是而又冷酷的人。纯提着风扇衣物回去的时候,又看见了唐静,她依然着枣红底裙衣,外套柔姿纱衣,在酒楼的前台盯着他笑。他看着她,向她点头致意,并不打算到她身边。但她向他抬手:这来!
纯走过去,在她面前站住。她说:我看你买些什么?纯把手中的东西提给她看。她瞥了一眼,盯着纯说:看见我就想远远地躲开!她当然带着责难的口吻,也有一些娇嗔。而纯,一脸严肃,生活仿佛给了他太多的感伤,他总伤感得快要哭泣了一样。
不是,他说。他的声音轻得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她仿佛不再为难他。她说:回去吧!回去,啊!他转身走了,她又补充一句:晚上来找我!
晚上去找唐静?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既无功夫去找她,也无功夫去找别人。他总是太忙。他实在是太忙了,而散淡的白日,却是他无可奈何的一天。人,虽说不要浪费时间,但不可能每时每刻抓住每分每秒。人把一生中80%的时间高效利用,也可能会取得很大成就。但纯这天决意要浪费似的。他回去,偏偏又遇上了两个红。说遇上,其实也不恰当。两个红在那儿等他。因为上次到他上班的公司恶果罚了纯的钱,两个红再不到那讨厌的公司去。她们一直在楼下等,等了一个下午,两个人也真是有耐心。不过她们没什么事做。她们不想去上班。她们说要玩两年。可是玩得无聊,她们又想找事做去了。只是现在还没去找而已。
纯到楼下,两个红便站了起来。她们同时站在纯的面前,挡着纯的去路。纯说:有什么事吗?两个红齐声道:无聊。我们就是无聊。纯说:我今天也无聊呢。不过我要上去打卡。
做业务不就图个自由吗?业务员其实就是自由职业者。如做业务你还不自由,那这个班你不要上了,红A说。纯想,我正想辞工呢。这个公司的规矩也太多,所谓的制度,其实就是王八。但他说:我不上班,未心你们能代替我去上班?红A说:打死我也不干。红b道:打死她也不干。纯盯着红b:这么说,你打算替我上班?红b道:我正想找个地方去上班。可是什么地方能让我去上班呢?纯说:我们那个地方。红b道:我想找个更好的工作。红A道:我们的事,还是不要向他说吧。他大男子主义,哪儿知道我们女人的事?红b说:那我们找他干什么?红A笑:是呀,我们找他干什么都已忘了。红b道:行了,我们还是到咖啡屋去吧。晚上倒是要去蹦迪。红A问:还是带上他吗?并向纯噜嘴。红b说:当然!纯道:我可没时间。纯说完让过她们,快步走进电梯口。她们追进去,直追到楼上,再也没找到纯。
奇怪,为什么每次他都成功地逃脱了?红A问。红b道:这真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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