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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在高一那年,元旦刚过,隆川降下一场暴雪。
初雪汹汹而至,寒潮肆虐全城。
培英国际不仅停了高一学生本就可有可无的晚自习,还放了三天假,拿到学校分发到每个班的安全通知单,庄在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小冬假”这种东西,学校会安排研学活动。
不过细想想,他应该也放过身边这些同学从未经历过的“雪假”。
零八年冬天也是暴雪,他所在的乡镇小学用绑在电线杆子上的扩音喇叭宣布,全体学生放了一天假,让学生回去通知家长,凭个人自愿来学校及学校周边道路上帮忙铲雪。
庄继生当然自愿。
他一贯敬重老师,认为读书事就是天下第一等大事,学校是做学问的地方,那么学校的事,自然也是第一等大事。
领着当时还没自己高的儿子,庄继生扛着一大一小两把铁锹来了学校,是那些学生家长里干得最热火朝天的一个。
庄继生这个人,任谁来评价都要说一句秉性好,从不偷奸耍滑,工地上的小工头们肯招他去做零工,也是因为觉得这男人忠厚老实。
庄继生在前头铲大雪堆,庄在拿一把小铁锹去清理那些剩余边角,只听着父亲一边呼哧呼哧喘着气卖力干活,一边喜兴地说着,把路铲干净了孩子们好上学。
培英国际如果通知家长来学校铲雪是什么情况?
庄在觉得画面难以想象。
同桌折起通知单往书包里塞,扭头问他在笑什么?
因为想到了儿时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他连平日缺少的分享欲都多了一份,温声说:“我在想学校要是喊家长来铲雪是什么情况。”
这话像是过于天马行空了,同桌愣住半天都无法理解,面上的表情莫名其妙地抽了抽,然后跟庄在说:“不可能啊,”他朝窗外一指,学校花坛边扫雪机正在积极作业,“家长怎么会来学校铲雪啊?有这些机子不就行了吗?这些扫雪机和除雪设备,不就是家长出钱买的吗?干嘛要人来呢,学校不是有清洁工开吗?”
庄在看向窗外,并不知道同桌所说的事。
“这些扫雪机都是家长出钱买的吗?”
“对啊。”同桌理所当然说着,“这种给学校出力的事儿,家长们都抢着做的,毕竟花点小钱,让自己孩子在学校出出风头,以后老师也会多关注,多好啊。”
是的,庄在体会过。
小时候那次铲雪结束,他的老师就很高兴地对他说:“庄在啊,你爸爸可真能干,一个人抵两个人。”
身旁的同桌想起什么,拉上拉链又说:“这批扫雪机,好像是司杭家里赞助的,啧~他们清港人的有钱,跟我们不是一个层面。”
庄在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么说,不好反驳,也不能应和,因为他甚至跟他的同桌都不是一个层面的。
老师会怎么评价司杭的父亲呢?你爸爸可真能干吗?
外头雪花纷纷扬扬,收起书包,走在放学时喧闹不已的人潮里,庄在忽然想庄继生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庄继生说过话了,并且他清楚知道这个“很久”会无限延长下去。
生死之间,是永无聚头的。
哪怕有一天他也死掉了,他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父亲了。
他试着往过去回忆。
初中他在寄宿在学校的老师家里,庄继生去了曲州市里务工。
每隔半个月庄继生都会打电话来问庄在,住在那边好不好?庄在说挺好的,问钱够不够用,说够用,没话说了,他大概蹲在哪个墙角正抽烟,旧手机里呼呼灌着风,声音也哑,老半天后又挤出一句,问:“那,你跟同学们都还好吧?”
庄在还是说,挺好的。
“庄在,好好读书,人只要肯吃苦早晚有一天能出头。”
他不晓得父亲为什么总是这样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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