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按沈兄的建议去捐了一个员外郎当当,感觉甚好。不知此次沈兄找李某前来,可是还有事相嘱?”当了几天官,李卫说话半文半白,甚是有趣。德歆对此也不以为意,指了指我,双唇噙笑道:“不瞒李兄,实在是我这位三弟听说李兄之后,非缠着我要求引荐。我实在是拗不过他,这才劳驾李兄跑了这一趟。”
李卫抚掌笑道:“原来是沈家三公子,李卫还说怎么地两人如此相象。幸会,幸会。”
我亦是对他抱拳回以一个微笑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李兄不愧是个豪爽之人,小弟这次也是不虚此行了。”
在我们说话间,侍童已经看德歆的眼色端了一壶酒三个酒杯上来。德歆亲自为三个杯子满上酒,带我话音落下,便大笑道:“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李兄,我们兄弟三人今天能够共乘一船,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干!”
三人觥筹交错,言谈甚欢,但都是默契无比地对朝廷行事不执一言。虽为寻常宵夜小聚,实则是双方的互相试探——今晚才发现,要对付一个聪明的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比对付一个聪明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要难得多。
“怎样?”见德歆送完李卫挑了帘子回舱,我一下子从座位中蹦了起来问道:“他……可是答应了?”
德歆点点头:“你二哥我一出马,还有什么事可担心的?他已经答应我们将会全力辅助我的妹夫,你的前任夫君,啊,或许以后还会再续前缘的第二任夫君,以后我会找个机会让胤禛注意他的。”
我已经习惯德歆用这种令我一秒钟想掐死他三次方式和我说话,心里感慨道果真人不可貌相,第一印象也是靠不住的,没想到在他那一副道貌岸然的皮囊之下,居然潜藏着一颗唐僧的心。
在我的选择性无视下,德歆依然自顾自地说的越来越起劲儿:“你就在这儿口是心非吧啊,就算人在游山玩水,还不忘胳膊肘往外拐,宁愿牺牲自个儿的二哥的色相,也要帮助我的前任妹夫。”
“噗。”我的一口茶终于没忍住,喷了出来。
“诶,你要搞清楚,他可是我的儿子你的小侄子的老爹。再说,你说得出卖色相又是什么意思啊?”我的眼睛在德歆身上来来回回打了三个来回。
“咳咳……”生怕德歆又要冒出什么惊人之语,我干紧打断了这个不归的话题。
“你怎么看?”我为德歆倒了杯茶,端到他的面前。自己也斟了一杯,揭开茶盖喝了一口今年的新茶。
“不好说。”德歆两条长眉微蹙:“虽说经历了五十三年的那次死鹰事件之后,胤禩已经完全失去了康熙的信任,而太子被废,也绝对没有第三次复立的可能。这么说来,现在最受康熙宠爱的,是皇十四子胤祯。现在准噶尔那边又不甚太平,我看康熙定然会派皇子出征,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我眼皮突突跳了起来,没想到德歆居然对目前和以后的局势可以看得如此透彻。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紧张,德歆安慰似地补充道::“不过放心,你这次一走,他便可以心无旁贷的专注于这一场豪赌。更何况你的夫君手中还有一样利器,此物一出,更是锦上添花,必得皇上心中器重。”
“哦?”我半信半疑地看向德歆。胤禛将成为皇帝这是我早就知道的,只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把“利器”,却十足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见我不开窍,德歆只好进一步循循善诱:“你想,当初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十八阿哥?甚至以这件事情为由而引发了一废太子。”
我撇了撇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在众皇子中,十八阿哥长得最像二阿哥小时候了……”话说到一半,我的下巴差点脱了臼:“你是说弘历?!”
既然我长得和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一模一样,而胤禛也深得他老爹的精华,那么生出来的乾小隆同学长得和太子有几分神似的概率还是非常之大的。再加上这小子从小诡计多端,啊,不,今晚怎么老是讲错话,是机智多端,讨他爷爷的喜欢绝非什么难事。
看来传说中胤禛是因为乾小隆而当上皇帝的也并非捕风捉影之词,但我宁愿相信这不过是一个康老爷子自主招生的加分项目而已,真正的原因,还是在胤禛本身——原太子骄纵,八阿哥心中只有家而无国,十四心性未定,难控大局。算来算去,几个年长阿哥中,胤禛还算是一位实力派选手。
而这几层关系,我也不愿与德歆多言,便点点头上了二层。
无甄在一张大大的床上裹着一床杭绣缎面被睡的正香。沉稳的呼吸传在耳边,犹如百听不厌的天籁。她闭起的双眸像煞了胤禛,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安静地被睫毛覆盖,在粉扑扑的小脸上投下两小块阴影。
不禁自嘲一笑。不管再怎么努力的想要忘掉那个人,可是每当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家伙的时候,思绪总是会牵扯到她的那个严词厉令的阿玛身上。
他现在会在做什么呢?是秉烛办公,笔走龙蛇,还是春宵一刻,佳人怀抱呢?我摇摇头,驱散脑中这些纷乱的思绪,走到了窗边。
远处两岸青楼楚馆中的灯光依然影影绰绰,氤氲得水面一片橙黄的雾气。还有一年,便是十四出征之时,也是我该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的时候了。
西宁城中遇十四
我和德歆正坐在北雁荡山里对弈。时值夏末秋初,浓烈的暑气还未消散,我便拉着他到这儿来避暑了。
“你在庐山里整整呆了两个月,现在怎么还一门心思的往山里头跑?”德歆落下一枚白子,语气中明确地表示着对我这种冬天怕冷夏天怕热的生物的鄙视。
我瞪了他一眼道:“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你看此地山水皆有,不正是说明了你妹妹我智仁双全?二哥你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捡到个这么好的妹妹。”
跟着德歆的这几年四处游荡的时间,我其他长进倒是没有。嘴上功夫却是一日千里,突飞猛进。现在已经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常常将德歆这位师傅噎得说不出话,只有狂扇扇子的份儿。
说话间天色忽变,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呼啦啦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大叫一声:“不好!”再一看已有机灵的侍童将拴在一侧栏杆上的绳结解开,慢慢往上提出了一个装满雪梨的竹篮。
我笑着道了谢,从篮子里拿出两枚底色淡绿、身形饱满晶莹的雪梨,一个自己留着,一个抛给了拼命打扇子的德歆。
我和德歆坐在山上一处观景凉亭中。前方正对一处瀑布,右侧即为瀑布奔流而下形成的深谭。山中泉水冰凉彻骨,是再好不过的天然冰箱。而雪梨又为久负盛名的“雁荡五珍”之一,当机立断,便令下人每日取几枚雪梨置于竹篮之中,又覆以竹盖,以防雪梨被水流冲走。及至口渴烦躁时取出一枚,入口清凉爽脆,汁多肉厚,味甜芳香,为绝好的消暑食品。
这处瀑布落差极大,势高绝天。晴朗时水流由高处的水帘渐渐变为雾状,凌空飘洒,因风作态,飘渺如烟,偶尔风力一急,便有几点洒落衣上,清凉一身。但今日这场雨雨势颇大,瀑布水流一时暴涨,直如横练当空,银河九天。怒涛倾注谭中,声如轰雷,形似喷雪。
德歆坐在离瀑布较近的一端,我刚想提醒他,话还未出口,从谭中涌溅而上的水珠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后,我便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兜头一记浇成了落汤鸡,手上还保持着那个执扇的姿势。
我乐不可支,趴在石桌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不停颤抖,德歆则在一旁气咻咻地换衣服。忽然从山下噔噔跑上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看见我,恭恭敬敬地单膝跪下,将一封封口完好的信件双手呈递给我。
“好,我知道了。”我抖开信纸,上面所书的内容果真和我预料中的一模一样。给了那人锭银子打发走,我将信递给德歆。
“策旺阿拉布坦叛军在准噶尔起事,攻下拉萨。皇上封皇十四子为抚远大将军,进军青海。”德歆眉头先是皱起,而后又舒展开来,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看来,我得先囤积大量粮草而后居奇了。这些眼线果真没有白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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