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笼在水帘洞里一般。迷蒙的水汽挟着月夜的冷光,泛着像金属般锐利的光泽。
又是一阵疾风骤雨,冰冷的夜风裹着透心凉的雨珠迎面闯了进来,绕是在屋内,我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就这样坐在桌前看了一夜落雨,听了一夜风声雨声。看着屋外的雨由大变小,又由小变得更大。天色也由月光微映到死一般的漆黑,又在一瞬间迭成微亮刺眼的灰白。最终待到日升月落,东边的天空已被朝霞染成一片明艳的桃花,雨终于停了。
似乎是要验证什么似的,我疾步走出了房子,向着荷塘走去。雨后的空气清新干净,带着青草特有的湿润的芳香。我做着深呼吸,尽量放松自己,来到荷塘前是却还是当即愣住了。
满池荷花粉白色的花瓣有气无力的耸拉下来,边缘已染了一圈枯黄。昨晚之前还绽放的旺盛,满眼望去,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清雅多态。不过一场风雨,竟是满塘落索,秋意逼人。
在我发愣的当儿,府中响起了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女人尖细的带着哭腔的嗓音:“王爷,王爷。”我有些失神地站起,向着府门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胤禛迈着大步向书房这边走来,他的朝珠还未卸下,随着步伐左右规律地摆动着。奇怪的是周围的下人们只是战战兢兢地围在胤禛身边,大气不敢出,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服侍的。
一个小个子的家丁从我身边急急跑过,我一眼辨认出他是戴铎随身的侍从,便将他拦了下来,语气急切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那下人见是我,本就有些哆嗦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颤着声音说:“回,回主子的话。听说昨儿晚上王爷在万岁爷殿前跪了整整一宿。”
十三出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手脚冰凉,抓着那下人的手握得更紧了,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颤抖:“发生什么事了……”
那下人愈发惊惶,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是,是太子爷……太子爷他……”
我顾不得听太子被废这许多,心里惦记十三,一把揪过他的衣领,红了眼的问道:“十三爷呢,十三爷怎么样了?!!!”
那孩子的声音已带上了哭腔,他呜咽道:“十三爷……被万岁爷关起来了!”
我揪着他衣服的手忽然一松,整个人向后边趔趄了几步,无力感阵阵袭来。
这一天,无论我有多担忧,有多恐惧,还是不缓不慢地如期赴约。我的到来,丝毫不能改变什么,也丝毫改变不了什么。
忽然想大笑,笑我命由我不由天,笑我的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嫁给胤禛又怎样,生下弘历又怎样!我,沈未名,不过一个傀儡,被命运的提线牵着舞动,却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
“主子……”那孩子见我这副模样,吓得不轻,试探性地叫了我一声。
我镇定了下来,摆摆手冷静道:“我没事,你先过去吧,我就先回书房了。”
“是,奴才告退。”他行了一礼,便匆匆赶向门口了。一想到那长身玉立剑眉星眸的少年,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光景却将耗费在一小片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宅邸中,心口只觉一阵一阵的闷痛。雄鹰折翅,宝剑封鞘,还有什么更令人为之悲哀的呢?
我前脚刚进的书房,胤禛后脚便踏了进来。虽然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乍一见他,还是吃惊不小。
他的脸煞白如纸,嘴唇冻成了青紫色。被雨淋了一夜的身上朝服未干,贴着身体湿哒哒地不停往下滴着水,地上很快便洇湿了一大块。往日锐利的双眸如同失去了生机的大洋,死气沉沉,失去了焦点。
我心中一痛,默默上前为他换下朝服。手触到他的指尖,是吓人的冰凉。胤禛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我托起他的胳膊又放下,在他身边忙来忙去。
“坐吧。”我轻轻牵起他的手想要扶着他在一把太师椅上就近坐下,却被他举手挡开我扶他的手,轻声说了句:“出去。”
戴铎立在门口,见这副情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伫在门外犹豫着叫了一声:“爷。”被手紧紧攥住的衣摆一角,已经渗出一小块汗渍。
“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胤禛抬高了声音冷声道,声音降到了冰点以下,如冰刀入骨,寒意煞人。这副摸样比起那严词厉令不知又可怕了几多倍。
心知再劝亦是无用,我向戴铎使了个眼色。戴铎会意地点点头,我便和他轻步退了出来,反带上了门。
“主子,您看这可怎么办……”本就是大热的天,这么一折腾戴铎头上的汗珠便斗大地落了下来。他正一边用袖子不停地擦着额头,一边着急地一直往屋里瞅。不过一会儿,书房里突然发出一个巨大的哐当声,把我和他皆是吓了一跳。
响声过后便是关窗声,刚才那声响定然是门从里边落钥发出的。
我和戴铎对视一眼,他求援似地看着我,我当下也是全无主意。再加上担心十三那边的情况,更是心乱如麻,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眼前忽然一亮,我侧首对戴铎吩咐道:“戴总管,烦您托人送把古琴到我屋中。还有,再备上几坛好酒。”又压低声音道:“若是戴总管愿告以详情,未名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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