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听过不少有关于江奉容的事,譬如她的父母双亲如何犯下叛国罪行,她又如何得了皇恩,捡回来一条性命,被养于谢皇后膝下,而流传最广的自然莫过于谢家小将军谢行玉是如何为了求娶她而在明宣宫前跪了三个日夜的了。
毕竟这种带着夸张意味的男女情事,总是最能吸引人的。
只是虽然听过这样多传闻,如今却还是这赖宝松头一回见着江奉容。
他不由眯起眼睛,上下将眼前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虽身姿柔婉,眉目间却自有一种倔强之态,肤色比寻常人白上几分,唇上又依旧染了一抹嫣红,平白给她添了几分娇媚。
赖宝松瞧着,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心道:怪不得那谢行玉愿意为了这一桩婚事生生在明宣宫跪上几日了。
江奉容却只将目光放在赖宝瑜身上,弯了弯唇角道:“府中景致动人,我头一回到此,瞧着瞧着竟是迷了路,这才走到此处来了。”
“当真如此么?”赖宝瑜显然并非那样容易糊弄之人。
见她质疑,江奉容神色未变,反而佯装好奇地往赖宝瑜身后望去,“赖小姐怎地带了仆从过来,这是在寻什么人吗?”
赖宝瑜神色一顿,然后才勉强道:“寻一个偷窃了府中财物的婢子罢了。”
江奉容颔首,“原来如此。”
又道:“眼下府中赏花宴还不曾结束,赖小姐何必费心在这种小事上……”
她这便是想劝着赖宝瑜姐弟离开了,只是赖宝瑜一心记着谢嘉莹之事,怎会愿意就此罢休。
虽不曾从江奉容言行中瞧出不对劲来,可她出现在此处到底古怪,所以上前一步便将目光放在那处假山上,道:“那婢子方才正瞧着往这边过来了,若是此时走了,倒是让那婢子有了逃脱之机,再惊扰了园中客人就不好了。”
江奉容见她脚步竟要往假山后边走去,心不由得揪紧,神色却还是如常,抿唇笑道:“说来,前头我走过西厢房时,倒是遇上了谢小姐……”
听她提及谢嘉莹,赖宝松神色一变,顾不上伪装便直接向前一步问道:“她现在人在何处?”
赖宝瑜眼中亦有诧异,只是转瞬就尽数被掩下,解释道:“谢妹妹不擅饮酒,只饮了几口桃花酒便醉得不省人事,阿弟只是担心谢妹妹罢了。”
赖宝松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却只闭了嘴,那双有些阴鸷的眸子依旧死死盯着江奉容。
好似若是她不曾给出他想要的答复便要将她杀了才能泄愤。
江奉容皱眉作思忖状,“方才见她时瞧着脚步确实有些虚浮……”
说到此处,她方才好似意识到什么,语气担忧道:“既是如此,赖小姐可得将人寻回来才成,谢小姐醉了酒,独身一人如何能行?”
又伸手指向假山的另一边,道:“若我不曾记错,人应当是往那处去了,赖小姐既是正好带了人过来,还是应当尽快过去瞧瞧。”
赖宝松一听完这话,全然不曾思索便转身要往江奉容所指的方向走去,可却被赖宝瑜出声拦下,“先等等。”
赖宝松一脸不耐地停了脚步,见她往江奉容身后瞧了几眼,忽地道:“这处瞧着倒是蔽身的好地儿。”
江奉容对上她的目光,身子不由微微僵住,几息之间,江奉容无法洞察眼前人的心思,可她依旧压下不安心绪,淡淡道:“我方才便从那处过来,也不曾瞧见赖小姐所说的那个婢子,那婢子恐怕已经逃出了这园子也未可知。”
“姐姐何必再管什么婢子?”赖宝松因着有外人在,言语之间已是收敛许多,只是那面上的嫌弃之色依旧不曾掩藏,“眼下先去将谢小姐寻着才是要紧事……”
赖宝松正说着,赖宝瑜却径自抬步往假山后走去。
那假山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寻了匠人雕琢而成,为求观赏性,将这成片山石雕作各种姿态,江奉容身后的那片假山被修作弧状,斑驳的山石微微向里间圈起,确实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只是赖宝瑜再往前走两步,便就能瞧见那抹鹅黄色裙角了。
而她依旧脚步未停。
江奉容立于原地,神色也一如方才平静,只是她听着赖宝瑜脚步掠过杂草发出的窸窣声响,明明是渐行渐远的步子,可发出的声响却越来越刺耳。
到了最后,那种声音仿佛就正好落在她耳边,尖锐地几乎能将她的耳膜贯穿。
她原本白皙的脸好似愈发苍白了,笔直的身形也几乎摇摇欲坠。
在赖宝瑜迈出最后一步的前一瞬,江奉容还是快步走上前将她拦下。
“江小姐这是何意?”赖宝瑜盯着眼前人,她如今的动作几乎让赖宝瑜的猜测得了验证,“难道这后边,当真藏了人?”
赖宝松即便如何迟钝,此时也已经觉察出不对来了。
他可不会像赖宝瑜一般有兴致与江奉容多言,只大步往谢嘉莹蔽身处走去,显然是一心想着尽快将人揪出来。
赖宝松如此急切倒也正常,毕竟此番赖宝瑜既然已经对谢嘉莹动了手,此事便已没了回头路,若是不成,赖家的下场只会更糟。
江奉容眼见他步步走近,并非不想阻拦,只是除却赖宝瑜姐弟,他们带来的两个仆从亦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孤身一人,如何能应对?
时至此刻,她已是身临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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