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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忆起在巷口捡到的顾灵生,十几岁的小孩儿而已,脸上身上全挂了彩,问他疼不疼,要不要上医院,那小孩儿竟说死了也无所谓。
梁大仙抬了抬眉,如实回答:“有啊,不过他后半辈子都得活在你死了的阴影之下,郁郁寡欢个三五十年,最后病死,因为没结婚没子嗣,还是搁家凉了三天才被邻居发现的。”
顾灵生第一次想说,凭什么他命这样苦。
小时候被整个大院儿的叔叔阿姨冷眼,作业被全班同学扔到垃圾桶里,回家了被爸妈拿衣架揍,也没喊过一句苦。
他知道这是他的错,谁让他能看见别人的命,谁让小时候的他不懂事,把二胖爹妈双双搞外遇的事儿、他们张老师喜欢摸女同学的事儿,都一股脑说出来。
后来他懂事了,不说了,可他爹妈死了,因为油田爆炸。他老家那个城市全靠油田养活,“油田工人不怕苦不怕累”闻名全国,他父母的死亡,不过是这些被歌颂的故事里,一粒可以被轻易抹去的尘埃。
再后来他被送去孤儿院,他不爱说话,不像别的孩子一样讨喜、会来事儿,能把来领养的叔叔阿姨都哄得团团转,孤儿院骂他是老赖,冷落他、折磨他。
他从不觉得命苦,他熬夜温书,他翻墙出去算命,终于在攒够了钱之后来到了这座城市,找到了师父,也考上了大学。
他从不觉得命苦,在遇到尹馥之前。
顾灵生回到宿舍的时候,尹馥在108门口等他。
谢天谢地,工大的宿舍是开放式走廊,让他那天能把花怼下去,也让他今天看见打在尹馥睫毛上的阳光。
漂亮。
目光再往下移,尹馥的左右手交错在一起,彼此摩挲着,顾灵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根本移不开目光。
“那什么,吃饭么?”尹馥问他,“我正好要去老肖叔店里打工,他……他说想你了!”
尹馥的借口找得一如既往的烂,顾灵生一如既往地花了很大力气,才忍住马上就要翘起来的嘴角。
顾灵生的“走”字还是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可是没有。
师父的话在他脑中盘旋:“郁郁寡欢个三五十年,最后病死,因为没结婚没子嗣,还是搁家凉了三天才被邻居发现的。”
顾灵生抿住欲启的唇。
他告诉自己,不能接触再多了。
“没空。”于是他说。
“……嗯?”
尹馥又发出那种上挑的疑惑声,清亮又软糯。顾灵生想报复性地把他按在墙上,用自己嘴堵住他的嘴,不再让他发出这种声音,听得心痒。
可他什么也没做,侧身擦过尹馥,说:“让一下。”
尹馥呆愣地让开一步,他进宿舍,关上门。
他觉得自己关门的动作已经够轻,可是锁落下的“哒”一声,还是垂直灌入他的心里,拔凉。
尹馥一定觉得他很奇怪,一会儿热情一会儿冷漠的。奇怪就奇怪吧,尹馥讨厌他最好,当他们的命运不再有交集,死亡就与尹馥无关。
当他们的命运不再有交集。
顾灵生垂眼看到自己枕边的活页夹,走过去,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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