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叹息:“王爷正当盛年,王府里也没有其他的姐妹,王爷不愿妾操劳,一向无可无不可,都说女儿是贴心的棉袄,恐怕王爷和妾这辈子是穿不上了……”
李砚卿淡淡打量着面前的平野王妃,她看年纪不过四十,保养甚是得宜,听方才话里的意思,平野郡王夫妇二人感情应是不错,于子嗣上倒是随缘的。
于是掩嘴笑道:“将门虎子,世子也当是英雄气概的人物,不知年纪几何?有未婚配?”
容氏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大郎刚行过冠礼,尚未婚配。二郎……”
她言语间似有犹豫,而后摇头苦笑,慈母多败儿的口吻:“我们家的儿郎才真是从小放养,不通规矩,提起来我就满脑门子官司,不提也罢!”
李砚卿闻言笑了笑,当下也便不好再追问,只想着等赴宴那一日,好好观察观察叔山家的公子。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容氏便起身告辞。李砚卿热络地将人送至门口,看着马车起程,方才转身回去。
这一边容絮回到郡王府,下车入院,一边问迎上前的家丁:“王爷呢?”
“和客人在书房叙话。”
“什么客人?”
“……不知。”
容絮点点头,径直回了内院。叔山寻议事时向来不许旁人打扰,饶是最亲近的人都不例外。
平野郡王府的书房是一个单独的二进院落,角落辟一扇门,直通崇业坊后街。今日叔山寻接待的客人便是从后门进来,行迹十分低调。
屋门紧闭,院中只有鸟雀鸣叫,不闻一丝人声。
书房内,叔山寻靠坐榻上,一手撑着额头,看不清神色。
他面前站着一个身型壮硕肤色黝黑的男人,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一路划至耳际,揭示他曾经遭逢过的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刻意低调的圆领袍似乎不太合身,紧紧贴在身上,显出结实的骨骼肌肉,似乎这样的体型,常年戎装才最相宜。
“将军此话何意?真要末将替那脓包去卖命?!我田衡做不到!!”
叔山寻抬头看向对面人,眸如寒星,冷声道:“你想怎么样?你是军人,要违抗军令么?”
“若不是将军,他李澹要捅下多大的篓子?!就这样朝廷还让他带兵去槊方,哼!真当那些图罗兵是纸糊的么?!”
田衡一甩手,语气中抑制不住的愤懑:“我看皇帝是老糊涂了!”
叔山寻看着一脸不忿的田衡,点头道:“好,那你便不要去,什么军籍调令统统去他妈的!就留在本王身边,等着朝廷将我们这些麒临余党一网打尽。”
“将军!”
“这里没有将军,只有郡王爷!”叔山寻厉声。
田衡突然眼眶发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大,田老二跟您冲锋陷阵十多年,杀过的蛮子兵没有上千也有九百!难道您真的甘心被他们困在这玉京城,作一辈子闲散王爷么?”
叔山寻靠在案上的一只手缓缓攥紧,骨节发白。他沉默地看着自己曾经的部将,突然起身走到了墙幕前,仰头看着上面那副巨大的大祈舆图,北境沿线密密麻麻画着红色的叉。
“段良麒称兵内侮,未必素蓄凶谋,是故地逼则势疑,力侔则乱起,事理不得不然也1……”
田衡神色一凛。叔山寻所言,在麒临旧部中心照不宣,然而这样的话,是不能公开言明的。
段良麒起兵造反,未必是野心蓄谋,中州势弱,而境外异族虎视眈眈,边境军镇身处其间,许多事均是时势使然。
如今朝廷意识到这样的危局,要亡羊补牢,让宗室子弟掌兵权,何尝不是另一种饮鸩止渴。
叔山寻面上浮起冷笑。半晌转过身来。
“田衡,你我皆知李澹是何等货色,由这样的人掌兵,是什么样的结局且等着看。”
“如今人为刀俎,若不甘就为鱼肉,只能另寻他法。”
田衡一怔,而后狠狠点头,沉声道:“末将明白!”他喉头突而哽咽,“……老田只是,不忍见将军受委屈!”
叔山寻摇头:“出了这道门,你便是槊方军的田衡,往后也再没什么‘青山将军’,留着你这条命,总有再见到我的一日!”
他伸手拍了拍田衡肩头,而后扶住他的胳膊,将人带起了身:“振作些!终于能回去了,还不开心么?”
田衡胡乱揩了下眼角,吸了吸鼻子:“长烟落日千嶂里,无定河边是故土……我老田终于能回家了!可惜,颜公他再也回不去了……”
听到昔日同袍顔青沅的名字,叔山寻眉宇间的刚毅冷静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痛楚。
田衡知道顔青沅之死是叔山寻心中隐刺,深吸口气,换了副语气问道:“您如今在玉京建府,阿梧他,也终于可以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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