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澹面临文臣的弹劾,第一时间入宫陈情于皇兄面前,二人在含元殿密话了一个时辰,李澹离开后,怀光帝只是一脸疲惫地坐在龙案后,再没过多责怪虢王一句。
其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但郑远持不难猜出自己这个内兄心中的计较。
身为关内两大军事力量的领袖,淮南防御使李澹与统率禁军的司宫台少监袁振一向是王不见王。袁振除了掌握禁中的主导权,防区也从玉京向京畿外展开。李澹停留淮南道不越境,无非是自恃麾下精锐,若率兵进入山南,便距离禁军势力范围更近一步。
李澹唯恐收到禁军节制,更惧为袁振所袭,是故不愿分兵离开自己的大本营。荷州守备军与禁军之间的矛盾,成了导致霁阳失援的直接原因。
边陲势强既如此,朝廷势弱又如彼,玉京危如累卵的情势下,中枢居然无法态度强硬地命令将士出兵,委实令怀光帝心惊不已。
皇帝不能展露过多自己的脆弱,只是在心腹郑国公面前流露出“天佑大祈”的庆幸。
“若不是麒临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这一次虢王真的要惹大祸。”
郑远持最后只是简单点评了一句。
他已经穿戴完毕,临出门前又将妻子的手拉过来,放在手心,感叹的语气:“椒椒真的长大了,这一回独自在外,居然临危不乱,能想到让郑泰带着御赐的玉佩去荷州求援。”
最后点点头,“——不愧是我郑远持的女儿!”
“哼,这话可别让那丫头听见!”
李砚卿想起什么,面有忧思地和丈夫交换意见,“老爷不觉得椒椒这一次回来,变了不少?”
“哪里变了?”郑远持扬眉。
“话少了,心思似乎重了许多。她还跟花实讲,说是嫁人没意思,要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郑远持闻言开怀不已:“果真?哈哈哈哈!乖女儿,不枉我养她这么多年!”
李砚卿笑不出来:“这么消极的话,哪里像她说得出口的,老爷可真是没心没肺!”
郑远持抬手刮了下妻子的脸颊,温言宽慰:“好啦,不要操心太过,她这一次也是吓到了,难免要调剂一下,等过阵子外面太平了,多带她出去走走,松松心情,小女儿心思活泛,哪有消解不了的愁闷呢!”
李砚卿点头:“是了,我也这么想。这乱糟糟的日子快些结束吧。”
“快了,快了。”
郑远持最后抱了抱自己的妻子,方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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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端二十一年五月,历时八年的麒临之乱结束了。
传说中的青云将军奉旨入都,在世人好奇的目光中露出真面目。
叔山寻率段良麒残部十四万众进入京畿,在玉京城外卸甲,仅带领一支十余人的轻骑队伍,从清泰门迤逦入都,沿途受到了民众的热情欢迎。
百姓们高呼着“青云将军”,怀着敬仰的眼神仰头看高头大马上的救国功臣。
传闻中斩杀段良麒于霁阳城外的槊方节帅身长九尺、形如铁塔,手舞一把重达五十余斤的□□,将敌人一举刺穿。可见多了威风凛凛武将风范的玉京百姓看到叔山寻的真人后,却颇觉意外。
“说是那叔山将军真人气质文雅,面容白净,不似武将,倒像文臣呢!”
方花实如此转述着坊市间听来的传言,李砚卿听完淡淡一笑。
“是么?倒也不稀奇,天授年间韩大将军,不也是才兼文武,出将入相。想来,英雄人物大抵类似吧。”
方姨娘认同地点头,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这叔山将军府上有无适龄的子弟……”
李砚卿瞬间理会:“便等前朝叙功封赏完毕,请老爷将叔山将军请过府来一叙,也无不可。”
叙功一事,却意外有了些波折。
集英殿上,百官汇聚一堂。
皇帝朗声宣布,参与对抗麒临叛军的将士,功分九等,人人皆有恩赏,而其中居殊功第一等的青山将军叔山寻,在众武将艳羡的目光中缓缓跪地,在御前行完稽首礼,而后挺身直视着金銮之上,沉声说了句“愧不敢受”。
西移的日光射入殿内,将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晒得发烫。殿上的气氛却因叔山寻而凉至冰点,一时落针可闻。
被皇帝许可殿前仍能佩刀的虢王李澹撇了撇嘴,兵部尚书杜昌益吃惊的目光停在叔山寻的身上一时忘记收回。而群臣队列之首的郑远持手持笏板,身型依旧不动如山。
叔山寻迎着皇帝因尴尬而一时阴晴不定的眸光,镇静自若。
他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不疾不徐地开口,主张降叛头功应归由苦守霁阳三十三日,最终壮烈殉国的霁阳太守兼祈州都知兵马使颜青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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