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算起来也是王府中的老人,就是因为在王妃跟前闲嚼了几句街头听来的流言,便被主子毫不留情地杀了。
东院里鹤纹铺地的鹅卵石上至今还有没能洗得净的血色。
“顺姬,你想家么?”
枯坐着的王妃突然出声,叫顺姬吓了一跳。她仰头打量,烛火映照在王妃精致却无生气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婢子……不想。”
“那你想回家么?”郑来仪看着顺姬那张干净简单,藏不了太多的心思的脸。
——这话听来多余,既然不想家,又怎会想回家?
她被安排在王妃身边贴身照顾,除了身为新罗婢,素以性格温和、善于服侍而著名,还因为她来自异乡,语言的障碍让她没办法多嘴。
顺姬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王妃,您是想家了么?”
若是训导嬷嬷在,必然要呵斥她:王妃乃是郡王府的女主人,她的家就是咱们郡王府,这等挑唆引导的话,是何居心?!
她避开王妃的注视,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罩袍,披上主子削瘦的肩膀。
郑来仪的声音低不可闻:“外面是不是已经变天了?”
顺姬微怔了一刻,方才应道:“是啊娘娘,这雨来得好急……”
郑来仪点头,将抿了一口的茶盏放回去,解开肩上的袍子。
顺姬见她似乎要重新睡下,松了口气,端着茶盘起身朝外间走。
“如今外面不太平,在府里最是安全,娘娘只是做了噩梦,等明日一早婢子陪您在园子里走走,会好的、会好的……”
她喃喃安慰着,将茶盘搁在几上。刚一转身,一道黑影兜头而来,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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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来去匆匆,乌云遮住月亮。昏暗城衢中,有人影迅速穿过空旷的街道。
郑来仪披着皂色的兜帽披风,下人的衣服款式笨重,料子是厚毡布,领口的系带随着她奔跑的动作卡在脖颈,没一会已经勒出一条淡淡的红色。
她一只手拉住系带去缓解窒息感,跑了没几步便觉得这披风实在累赘,干脆将系带解开,“哗啦”一声披风落在了身后,扑面的寒风顿时吹冷了额头的汗。
没关系。跑得快,便不会觉冷了。
从郡王府后门出来后抄小道,约莫跑过了两座坊市,郑来仪才敢上大道。
她张着口,发出粗重地喘息声,冷风如刀片一样刮过喉咙。
玉京城街道南北纵横,如星罗棋布,而她曾经不知多少次乘着轿辇或肩舆经过。
鞋子已经不知在何处跑掉了一只,横穿中轴线万祀大街进入西城时,另一只鞋子也掉了。
——快了,就快到侍贤坊了。
——再有两个拐角就到了,郑来仪从安婶婶的甜水铺子门前飞奔而过。
——穿过这个牌楼就是了,“敕建国公府”的牌匾渐渐显露在她眼前。
肩上的帔子已经滑落,一头在地上拖曳着,和足上的罗袜一样被泥水染成褐色,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隔着一条街,她遥遥看清了国公府门楣上高悬着的、黑白的丧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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