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哑巴?哼,学宫制度一向松散,规则是规则,但实际并没人监管我们有没有和你们交谈,只是你们大多不屑与我们这些杂役说话罢了。”陈长年用力把木头砍成两半,扔到旁边柴堆中。
沈墨七麻利地干着手上的活,“鸟儿因天生毛发的光泽色彩,被分为三六九等,拍卖于街头巷尾,供人观赏于暖阁之上。人们因天生的门第高低,注定了状态模样,忙碌于嘈杂市井,衰老于阡陌之间。。。。。。”
他的话又带上了读书人专有的繁杂,陈长年低头皱眉,而小鸟奈则被他的话引进沉默之中。
“总之,我和你们没有什么不同,生于黄土,长于蛮荒,只是得了一点幸运,蒙了一点祖荫,能来到龙语求得一点学问,仅此而已,不比你们高贵。”沈墨七坦诚道,他的话显得谦卑。
陈长年则沉默了,沈墨七的话是他想听的理,可他就是喜欢不上读书人的模样,不想说对,也不敢说错。
大家都不说话,怕陷入尴尬,他才慢慢开口:“论气运,我比不上你,可村子里的人也不如我。我攒着钱呢,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一大笔钱,回到村子里,让二叔三婶都高看我一眼。”
小鸟奈则是托着脑袋,闲坐在木桩上,没有干活。不顾陈长年埋怨的眼神,她睁着自己水灵的眼睛,对沈墨七笑了笑,黑色面巾遮不住她的灵动。
“我们扶桑凡人也是如此,可少有你这般说辞的人,大家都信命,信佛。若是一个人天生贫贱,那他就是偿还上辈债怨,若是一个人天生旦那大户,便是心中有德,天佑富贵。”她道。
“你真信了?”沈墨七也眨了眨眼睛。
“自是不信的。。。。。主上待人刻薄,小奴我这才逃走,随商船流落到了玖华。也是小奴机灵,学得一口流利的玖华官音正言,才有机会来到龙语学宫。”她的言语带着对自己的庆幸,仿佛换了个主人就是她经历最幸运的事情。
“等待满十年,小奴我就坐船回家,开得一家店,买得几寸田,接回老母,好生颐养天年。不求嫁得王孙大名,只求可以结识富贵商户,子孙免受饥寒之苦。”小鸟奈越说越兴奋,最后甚至在柴堆前跳起了舞,转起了圈子。
沈墨七看她的婀娜身姿在黑衣下旋转,真是人如其名,如小鸟般「自在轻似梦,惬意满花州」。
沈墨七这种外人,倒是大方地欣赏起来,好奇地观望着扶桑之舞。陈长年却是害羞不敢,只能偷瞄几眼,几声咳嗽。
“可据我所知,扶桑士农工商之间是不能通婚的。”沈墨七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她的幻梦,犹豫间说道。
小鸟奈噘了噘嘴,“上有将军敕令,下有妾民对策嘛。哪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到时候总有机会的。。。。。。还有,你要是想吃饱饭的话,就得讨好本姑娘,不许一直泼我冷水!”
“哼,怕你不知道,小奴我做饭也是一手绝活。”她叉起手来,骄傲道。
沈墨七虽然对她上一秒一个本姑娘,下一秒一个小奴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但一听到饭,眼睛都亮了。
此刻小鸟奈就是他母亲般的存在,他恨不得去给鸟奈大人捶背捏足,好生伺候,于是连连点头,“若是鸟奈大人的吩咐,小人一定谨从。”
小鸟奈听到「鸟奈大人」这四个字,又是从龙语学宫的学生嘴中吐出,眼睛都睁大了。她红着脸,叉着腰,得意忘形道:“那小奴。。。。。不,本大人就好好给你们俩做一顿好吃的。”
陈长年和沈墨七都高举双手,“好耶!”
小鸟奈笑了,她一边做饭,一边唱着故乡的俳句:“冷月闪清光,于古旧寺院近旁,孤狼独哮嗥,寂寂田野间,翩翩彩蝶独翱翔,旋即入梦乡。”
玩闹至深处,沈墨七也用筷子击打着瓷碗,即兴和唱道自己喜欢的诗句:“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三人的欢笑从寒冷的清晨中传出,和林间外出觅食的鸟儿相伴,一起飞往这寒冷自由的高天。
恋恋不舍地与小鸟奈和陈长年告别后,沈墨七托着怀里油纸包起来的几个葱饼,准备回龙语学院上课了。刚才小鸟奈熬的暖玉肉粥和灵笼檀香包子,真的是沈墨七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听说这些是给玖华的公子们准备的,特意多做了一些,三人分了些吃,那味道沈墨七闭着眼都能想起来,无法忘怀。
上午的课很平淡,只有一位老人在给他们讲龙语。沈墨七好奇地问夫子,他们为什么要学龙语,世界上又不会有龙游下来对他开口说话。
夫子只是抚了抚长须,回答道:“也许总有一天你会用到的,龙语必须在人类间得以传承,这也是历史的遗迹呀。”
最近不知为何,爱丽丝总是没来上龙语课。
但沈墨七有些犹豫,他不太敢去魔法学院去找爱丽丝,因为他很怕玫英学生对他的眼神,就像在艾欧迪亚当少年士兵时,普通人对他的那种排斥的,怀疑的,不友好的眼神。
虽然龙语学宫要求学生都会玖华语,但玫英学生之间日常交流却仍会使用玫英语。这本来无可厚非,但他们看到玖华学生时,往往会用玫英语来互相交流,当着他们的面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令人不适。
所以这里的玖华学生和玫英学生大部分看对方不顺眼,觉得对方缺乏道德和礼节,很多事情的做法和看法都相互违背。只有小部分人能和沈墨七和爱丽丝一样,互相理解,成为朋友。
中午下课待到没人后,沈墨七才偷偷从包里拿出葱饼,虽然已经凉了,但是余香仍存。沈墨七迫不及待地想填饱肚子。
当刚张开嘴巴,就听到了一丝微弱的抽噎声,沈墨七的手停在了空中,他不自觉地放下了饼,他看向哭声的方向。
小时候,如果沈墨七哭了,最渴望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有一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爷爷也好,梅婶也罢,甚至是鱼妹,都会安慰他。让他不会在哭泣结束后,得到的是下一场哭泣的开始。
沈墨七走到了哭声的来源处,一个黑发微长的玖华少年,偷偷蹲在地上,眼泪打湿了腿上放的课本,身体随着哭声抖动。
“你是谁?”沈墨七问道。
那少年显然吓了一跳,他神情陷入慌乱,抬起头来,满脸泪痕,泪水沾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落在红了的鼻头间。
“不。。。。。不要打我,我没钱了。。。。。。”
少年蜷缩起来,退到墙角边,举起那充满伤疤的双手,捂着杂乱的头发,显得十分邋遢可怜。
沈墨七垂下了眼睛,静谧了嘴角。他怎么也没想到少年会是这个回答,他知道这个少年是在答非所问,但他的言语,与其说是自暴自弃,不如说他无意识间,还有一丝求助的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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