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枢道:“若是大王亲自出征,那后方就得留下一个信得过的重臣统领军政,一来是为大王守住大后方,二来也是防止国内有人趁机作乱!”
耶律李胡一听,就知道韩德枢说的“有人”是指耶律朔古等“余孽”。
“这倒也是,那你们说应该留谁好呢?”
耶律察割心头大动,他的计划进行到这里,就差临门一步了,只是这话自己开口了不免遭人猜忌。
却听韩德枢道:“要弹压得住国内,令耶律朔古不敢妄动,眼下也只有察割元帅一人了。”
耶律察割闻言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眼角看了韩德枢一眼,心想不料这个汉儿倒是很会做人。
耶律李胡点头道:“也是,只有察割为我守住国中,我才能后顾无忧。”
耶律察割道:“臣为大王掌军,也得有个人为大王理民,韩丞相素来忠诚,如果让他执掌辽阳,处置政务,那大王出征期间国中一定会平安无事。”
韩德枢既然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他自然也得礼尚往来。
耶律李胡道:“察割的推荐有理,东京的政务,就交给韩丞相吧。”
韩德枢大喜跪拜道:“臣下代家父拜谢大王!此后我韩家必定鞍前马后,永生永世为大王之臣奴!”
便在这时,前方传来消息,却是萧辖里拿下滦州之后继续追击,趁着李彦从立足未稳,把石城县也拿下了。
自契丹尽迁燕民,燕蓟之地为之一空,人口增长这种事情,可不是税赋与商业,能够几年见效的,没有人口,自然也就没有了乡村县集,石城县一下,契丹与幽州之间就是一片旷野了!
耶律李胡听到消息反而有些急了,心想可别让萧辖里将也幽州拿下了,那南派的势头只怕就难以压制了!当即下令火速进兵,以耶律察割在后方掌军,韩延徽在东京掌民,自己率领十五万大军,出辽西走廊,直取幽州!
从大帐中出来,耶律察割看了韩德枢一眼,笑道:“本帅以前都不知道韩学士竟是这样识趣的人!”
韩德枢笑了笑说:“刚才多谢元帅推荐了家父,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韩家都盼望能与元帅携手共进。”
耶律察割哈哈大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韩德枢离去之后,耶律察割回到大帐,人忽报耶律屋质来访,耶律屋质是以参军身份从军。虽然被严密监视,但契丹族内人人敬重他一心为国,便是述律平对他也颇为尊重。所以在军中仍享有有限自由。
“有请。”
两人见面后,耶律屋质请屏退旁人,单刀直入地便道:“察割!你怂恿李胡篡夺大位,这也就算了,现在又鼓动他西侵燕京,真的要将我们契丹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么?”
“敌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律察割道:“我们本来就是要伐唐。何况现在唐人空门大露,我们又进退自如,这次西征最多徒劳无功罢了。说不上什么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耶律屋质道:“你不知道我说什么?嘿!李胡的才具,远及不上他的野心,这事契丹全族,除了被母子之情蒙住了眼睛的太皇太后之外人人知道!他兴兵在外。你就可夺权于后。李胡西征如果赢了。以他的性子一定不会甘心于一两次胜利,你一定鼓动他再战,直到他吃了苦头,你却来给他收拾残局,之后便以扶危救亡之功,架空李胡,独掌大权。我说的对是不对!”
耶律察割哈哈大笑:“敌辇,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又不是佛祖,哪里就能料想得到现在这些事情的进展?韩德枢会来投靠我料不到。至于萧辖里竟会渡海成功,我更加料不到了。”
耶律屋质道:“近期之事,或许你意想不到,但先利用李胡掌控军政大权,你再架空李胡,这个大方向却肯定如此。”
耶律察割含笑不语。
耶律屋质道:“可是唐人有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初太皇太后削平南北,我们以为太皇太后是听取了我们的意见准备统合南北了,没想到却来了李胡这只黄雀。李胡吃了南北两派兵力财力,自以为是黄雀,谁料到背后却有你这个捕雀人!但你可别忘了这个寓言,在捕雀人的脚底下,还有个陷人的大坑!”
耶律察割神色一警:“什么大坑?敌辇你还知道什么?”
“张迈!”耶律屋质道:“张迈挖的大坑!”
耶律察割整肃了一下神情道:“张迈挖什么坑?”
耶律屋质说道:“如今天下的局势,唐强辽弱。我大辽虽然一时屈居下风,但仍有一战之力,兼且有山海之胜,只要勤修内政、外结江南、固守安邦,自身不露出破绽的话,唐军要想轻取就很难。万乘之国灭万乘之国,就算有强弱之分,没有二三十年的时间难克胜负,便决了胜负,也难定存亡。时间拖得越久,我们在辽东根基就越稳,一旦迁到辽东的汉儿都习惯了已有的生活,以辽人自居,那唐人要灭亡我们大辽就会越来越难,且数十年间也指不定会出什么变数,我看张迈这个人不是稳中求胜的性格,定然容不得我们那么久;他越求快,我们就越得稳,只要我们自己不露可乘之机,他迟早就会露出破绽来。”
耶律察割道:“你也说他迟早露出破绽,现在不就是他的破绽了么?”
“现在算什么破绽!”耶律屋质道:“张迈的根本所在,是天策唐军精锐的兵权。幽州整军之后,他对军方的掌控又进一步。现在的天策唐军几乎就是铁板一块!任他指哪打哪!张迈人虽西巡,但掌握军方命脉的石坚、石拔、郭威、慕容春华等人都被他牢牢紧握,新归顺的高行周、符彦卿更是贴得他极紧,薛复他带在了身边,杨易也全无一点反迹。什么时候石坚石拔死了,郭威疏远了,杨易生异心了,那时候才是唐国露出破绽的时候!至于现在,就算李胡真的在燕京打胜了几仗,那又如何?燕京、河北尚不是张迈真正的根本,李胡就算把燕赵翻过来,不过是帮张迈拍死几只头皮上的跳蚤罢了。”
耶律屋质的这番分析,他在辽国上下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耶律察割也听得耳朵起茧,笑道:“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老掉牙的话。你若是没有什么新的谍报,就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耶律屋质道:“我虽然还看不透张迈在打什么主意,但事若反常便是妖。从大势推断,总不会错。兀欲(耶律阮)在漠北谋划了这么久,真的一点风声都没露?刘知远收容了桑维翰。安重荣收容了药元福这样的事情连我们都知道,张迈会不知道?且张迈既有心建都于燕京,那河北必成首都腹地。偏偏河北士绅却与他并不同心,虽不至于反叛却总是阳奉阴违,软刀子与他对耗,以他的性格,怎么能容忍?但他偏偏忍了,还在这个时候西巡,难道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还是狂了?这里头必定埋伏着杀机啊!”
“埋伏杀机又如何?就算你都猜对了,那又能如何?”耶律察割道:“一旦全天下反对他的人都闹起来,他分别应付都来不及。难道还能有三头六臂,一举把所有反叛抹平不成?哈哈,如果这样那他就真是神仙了。敌辇,你想多了。或许他真的疯了狂了也说不定。他们汉人的皇帝经常出这种事情这就叫天夺其魄!你没听这两个月,河北山东的市井是怎么议论他的?都说他是又一个隋炀帝!”
耶律察割看到耶律屋质眼中露出一丝诧异,笑道:“怎么,你以为只有你会派细作么!”
辽阳府方面,所有被贬斥的大臣重将,如耶律朔古,如萧缅思,原本没有一个看好耶律李胡伐唐的。却不料西征一事有了这样一个令人诧异的开场,一时之间契丹全族对耶律李胡的印象大为改观。觉得这个三大王以往的恶名,说不定都是耶律德光抹黑的,一时之间,摄政王声望大涨,就连原本并不支持真正伐唐的述律平,也有些期待小儿子能盖过次子,追超乃父。
对东京来讲的一桩桩好消息,对燕京来说却是一桩桩的噩耗!
先是天津遭遇夜袭,跟着是滦州被攻破,而后辽军又分兵劫掠,燕赵东部各县处处烽火,又有人趁火打劫,从燕京直辖州县到河北各地一下子都动荡了起来。甚至还有部分人马也不知是契丹流寇还是本地盗贼,竟然窜到了幽州城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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