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踏实多了,她原本以为自己那种不习惯的感觉是由于走在路上,等到了敦煌就好,可跟着舅舅进敦煌以后,那种不习惯的感觉仍然还在。
“唉,是因为我总是将到过的地方都和安西境内比较吗?”
这时太子李从德已经到达了,进了曹府以后姐弟兄妹三人相聚,跟着拜见外公,曹议金见三个外孙(女)居然有机会一起聚于膝下,乐得呵呵直笑,又抚须叹道:“可惜啊,这等佳事,就只有今日了。”
三个少年少女一惊,忙问何故,曹议金笑道:“我的外孙以后要来看我容易,但我的两个外孙女眼看就都要出阁了,出阁以后到娘家归宁也还有机会,但要到外公这里来,那都不知道要轮到什么时候了。”
李从德哈哈大笑,两个女孩子羞得脸红得如熟透了的葡萄。
李圣天要和张迈联姻的心意,曹议金早在李从德到来之前就知道了,为此他故意在自己的后园起了一栋新楼,名叫公主楼,专门给福安、文安居住,准备让她们在这里出阁。
李从德和他的姐妹出去以后,沙州的重臣康隆来向曹议金道喜,说:“恭喜令公,贺喜令公,这桩婚姻一成,往后张大都护便成了令公的孙女婿,于阗国主又是令公的女婿,这大西北的诸侯还不都是令公的子孙重孙辈了么?”
曹议金微微一笑,他赞成这桩婚事确实也有这个原因。让福安在敦煌出阁,那么这桩婚姻就不单单是于阗和安西的联姻,一定程度上也可视为归义军与安西军的联姻,虽然张迈已经有了郭汾这个妻子,但福安公主既然是背靠两大势力嫁过去的,过门之后也肯定不是妾,纵然压不倒郭汾至少也能平分秋色。至于福安、文安两个少女的幸福,这就不是他们考虑范围之内的事情了。
“招婿的事情,要好好安排。”曹议金道:“要将事情做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康隆忙道:“是,是,那当然是!”他说着笑了起来:“咱们一定要让整个西北都知道,安西大都护乃是咱们令公的孙女婿!”
府内响起了欢悦的笑声。
公主楼既然是专门修给两个公主住的,来到这里也就如同到了家,但福安住进公主楼以后却还是不习惯,然而还是说不出哪里不习惯。文安年纪小,却是什么都还不懂,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只是黏住了姐姐不敢离开。
直到这天晚上文安肚子不舒服,福安就想弄些热汤来,因为要得急,就没通过外婆或者舅妈,直接让贴身丫鬟到厨房去要。侯门之内每一步都有规矩的,吃喝行走都乱不得,一日三餐也都是安排定的,深更半夜忽然要热汤,管厨房的内妇就叫嚷了起来,但又不敢说不给,但拖拖拉拉的烧半天火水也没滚,福安的贴身丫鬟年纪小不懂事,哭着跑了回来,福安也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要去告诉外婆、舅妈,又觉得这种事情太小,说了自己岂不成搬弄是非的人了?
这时一个从于阗一路跟来的积年乳娘站出来,问福安要了一支不太值钱的钗子,没一会就碰了一钵的热汤回来,福安道:“怎么这么快!”
乳娘冷笑道:“那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支钗子塞过去么!”
福安脑子里嗡的一下,忽然间全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感觉不习惯的原因,不是别的,可以归结为两个字风气!
是的,自己在伊州、瓜州不习惯,不是不习惯那里的荒凉,实际上高昌、焉耆的一些地方也挺荒凉的,而进入沙州之后的不习惯,也不是因为远离亲人,实际上外公舅舅他们对自己都挺好的。
自己真正不习惯的,是这个地区遍布整个社会的那种沉闷习性。
这已经是一个老旧了的社会,半腐的味道已经蔓延到了整个社会的各个地方,从边关小城的那些官吏,到这敦煌外公府邸里头的一个厨娘,身上都透着这种半腐的味道。
和已经在沙州盘根了上百年的家族不同,安西唐军起于边荒,一切事业都还处于草创阶段,军中纪律严明,刚刚从军事文官队伍以及大昭寺文书队伍中脱胎出来的文官体系也还没有受到太多不良风气的侵扰,上层阶级对自己的生活要求相对朴素而简单,与下层军民之间并未有很深的隔阂,这让安西的整个社会显现出了一种朝气蓬勃的年轻气象,甚至就连妇女都展现出了尚武的豪情。
福安在安西境内见到的兵将,都是重视军功、不怕困苦、英姿飒爽的男儿,就是大都护府内也比较简单,郭汾虽然也多了许多人伺候,但平时生活却还是比较自由的,并没有太多的规矩。而沙州这边则全然不同,这里文官是官僚,兵将又都是兵油子,连府内的下人也有着种种积重难返的恶习。
福安忽然无比想念龟兹,不止是因为想念张迈,不止是因为想念郭汾,也是因为想念那个生活的环境。
“或许,我更适合那边吧。”尽管她生于于阗。
就在这时龟兹方面传来了一个消息:张大都护的夫人临盆了。
“听说啊,又生了一个千金!”
千金,怎么又是千金?福安知道,郭汾口里虽然没说,心里其实还是很希望为张迈生下一个儿子的。
然而敦煌城内的某些人,打听得这个消息确凿之后却欢喜非常。
第四十五章 娇客
尽管郭汾体质强健,但三年之内生下两个孩子,对体力消耗还是很大的。
当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张迈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龟兹去,然而他不能,那时高昌的局势晦明不定,毗伽随时都有可能攻来,在这个时候作为大都护是不能够因为自己的家事而丢下军政不管的。就连郭汾自己也屡次派了郭鲁哥到高昌,鼓励丈夫继续为国守土,“不要顾虑我,我没事!”
她虽然也很希望丈夫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然而她更加明白在这个非常时代,以他们夫妇俩的身份都是身不由己。
郭洛人在数千里外,但也料到了这一点,因此早就让自己的妻子杨清赶来陪护,孩子诞生的时候,府邸之中充满了平静,并没有预期中的洋洋喜气,张迈常常对郭汾说,孩子是男的是女的都无所谓,他都喜欢,郭汾也听出张迈说的是真话,可是那只是张迈个人的情感而已,对张家也好,对郭家也好,甚至对安西大都护府也好,各方面都期待着这次郭汾生出一个男孩子来。
产房之内响起了郭汾的一声长长的叹息,然而天地本不全,世间有一些事情却是强求不得。不久杨清便东进,将郭汾的一些心里话转告给了张迈。
仲春时节,青草渐长,封山之雪渐渐融化,道路越来越通畅,不过让李膑感到奇异的是毗伽竟然没有趁机反击,北庭方面显得很静,薛复趁着天气转好,调集了五千民夫增筑龙泉关城防,以备北军的袭击。
“难道他是准备等到秋后马肥时节再动手么?”李膑心想:“但到了那时他只怕就更没机会了。”
疏勒方面新的作战器械正运过来,不但运来了武器还调来了人才与技术,从焉耆到高昌一带,浅层石油储量十分丰富,一个围绕着火油的武器工坊也在焉耆开始运作,同时对高昌、焉耆铁器工坊的整合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那些战奴中的青壮年都被贬去开矿,估计三个月后就能产出第一批的武备,再加上从疏勒那边运过来的守城器械,估计到了夏末龙泉关的防御能力便能大大提升,那时候就算毗伽将军队养得人强马壮要过来也很难了。
所以,李膑认为不管毗伽作何打算,眼下的这种暂时和平对安西唐军来说都是极为有利的。
“如果能够与河西方面同盟关系,那就更不用担心毗伽的来犯了。以高昌、焉耆、龟兹这东方三镇的人力物力,支撑起三万大军来绰绰有余。”
在与河西达成攻守同盟的基础上,一旦唐军在高昌稳住了阵脚,再接下来就不再是消极防守,以张迈的性格肯定要主动出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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