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佩德罗监狱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这座令人恐惧的建筑就建在玻利维亚拉巴斯市的大学生广场边上。它始建于1850年,原来设计用来关押300名犯人,现在却关押了2000人。监狱内部条件很差。囚犯要花钱才能住到牢房里,要么就只能睡在厨房的地板上,甚至睡在院子里的露天地上,遭受风吹雨打。牢房不提供食物,所以囚犯们必须设法谋生。很多人办起了自己的非法买卖:监狱里面有商店,酒吧,假货交易,各种买卖应有尽有。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监狱里发现了一家制造古柯膏的工厂,并且有传闻说在大墙里面的某处藏着一个设施完备的氯化氢药厂。同时,手头更宽裕的囚犯还可以向狱方行贿,到外面的城里过一夜。监狱允许女人进入,囚犯们也可以让家属进来探视甚至同住。监狱当中的毒品和腐败尽人皆知,最近,竟然演化出一种奇异的生易,看守们会安排导游,让背包旅游的人参观监狱。这一旅游的最大卖点就是可卡因,在这里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因为圣。佩德罗是玻利维亚唯一一个不受警察干涉的地方,对这一点人们有充足的把握。
所以,当我走进这座监狱的侧门,把我的背包交给看守检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有点打颤。一个面无表情的看守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每拿出一件,就摇摇头,低声说着:“违禁品。”,到检查的最后,包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桌面上。除了背包本身,好象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成了违禁品。然后他又想到一件事情。他把包倒过来,认真检查包的里面。“违禁品。”他最后说道,然后把包放在那一堆东西的上面。我把东西都放回包里,然后和护照一起交给另一名看守保管(临走时,我要花钱才能把它们拿回来。)看守询问我要探视谁。“麦科。多明戈斯。”我说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有一个看守抬头看看我,眉毛一扬,在监狱的记录本上草草写上“多明戈斯”,然后说,“好的。”有人在我前臂上盖了一个章,一个看守在我手腕上用圆珠笔签上他们的名字。我们眼前有一把看守和囚犯分隔开来的门,他向着那个看门的同事点点头,这道门就弹开了,我进到了监狱里面。
在这些地方,麦科。多明戈斯有点传奇人物的味道。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他算得上玻利维亚可卡因交易中的大玩家,也许是唯一的大玩家。最后他被逮捕,送到了这里,他住到了一间宽大的单人牢房里,而且马上让人安上了电话,所以在他入狱的一段时间内,他的买卖没有受到影响。由于他卖的是可卡因,这部电话就被称为“毒品电话”,直到在禁药取缔机构坚持不懈的工作之下才被最终取缔掉。麦科毫无疑问是个大玩家,但他会不会告诉我些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也许他讨厌记者,或者讨厌说英语的人。我不知道。
与我想象的不同,圣。佩德罗内里根本不肮脏,也不是人满为患,露天的院子里非常宽阔,地面平整,还有半个篮球场地。有几个穿着体面的孩子跑来跑去,一边踢球一边大叫,而家长们坐在场边座位上望着他们,或者坐在可口可乐摊子边上,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这里实际上比外面的大街上还要好很多。啊,我的导游这样解释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正位于LaPosta,也就是监狱里的高级区,在这里的人享受星级服务,因为他们付得起钱。大人物们都住在这里。我们在院子里转了几分钟,等着有人来询问我们的来意,但似乎没有人注意我们。然后我们随意问一个过路人他是否知道我们在哪有可能遇到多明戈斯。他用手指着一个穿着整齐的中年男子,那个人穿着时髦的绿色衬衫和休闲裤,正在看别人打篮球。“麦科,有个外国佬要见你。”麦科抬头看着我。
突然间,他脸上出现了愉快的笑容,他站起身来,一蹦一跳地穿过篮球场,来到我们的身边。“你好,”他一边和我握手一边说道,“我就是麦科。”他把我们带到一间娱乐室里,那是一间带拱顶的房子,四壁粉刷洁白,屋里有一套立体声音响,还有一张台球桌。我们坐下来。我向他解释说我想知道他从事毒品业的历史,也就是八九十年代的情况,想听听他的故事。“没问题。”他说。他愿意告诉我那些故事。但前提是他必须知道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是基督徒吗?”
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连珠炮似地说了出了一段让我吃惊的话。
我刚刚被任命为牧师,我们在我的老囚室里为其它囚犯修了一个小教堂,一间祈祷屋;我们在那里做礼拜,并且一起娱乐,我们还有吉它呢。囚犯人来到这里,皈依基督教,他们离开这里,走出监狱,他们学会了祈祷。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向上帝乞求自己的灵魂,我没念过什么书,直到我了解耶稣基督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不是个正经人。而现在我知道我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我现在只想祈祷。
哦,不!麦科已经变成了一个福音传教士了。我本来是想和他谈一些如何贩卖毒品的事情,而他却谈起了另一件事情。他现在想谈的只有上帝之爱和上帝之路,以及为什么只有祈祷才能拯救世界之类的话。我承认这些话非常有趣,但这不是原本我到玻利维亚来听的事情。我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他又哄回到毒品这一话题之上,于是他才开始给我讲了几个故事。
我过去是一位职业足球运动员。我是个前锋,身披七号或者九号球衣,效力于瓜维达德队(一支国家级球队。)(我在那里从事球员购买工作,后来我成了俱乐部的副主席。)但不管怎样,在那里的时候我没有钱,于是他们解雇了我。所以我不得不干了一段出租汽车司机,但当时我的妻子已经怀孕了,我真的很缺钱。我就这么干上了毒品。
1980年时,有一个朋友找到麦科,告诉他卖可卡因膏可以赚很多钱,于是麦科开始生产这种东西。他在丛林里把古柯叶捣碎,再在自己的出租车里出售古柯膏,不到一年时间他就买了一辆丰田车,是那种最好的丰田车,价值两万美元。时间不长,他就与哥伦比亚人有了接触。
刚开始时我并没有和哥伦比亚人打交道。我每一次制作的数量很小,只不过50公斤(110磅)左右。但买卖越做越大,我开始一边做,一边卖时,我就和他们有了接触。我过去和墨西哥人(罗德里格斯。卡恰)做买卖,并与帕布罗。埃斯科巴一起工作。有一次我到离波哥大不远的帕乔去,和那个墨西哥人在一起。他是个很简单的人,他没有什么暴力性,只是很简单。
这听起来有点不可能。如果哪个人把罗德里格斯。卡恰说成“没什么暴力性”,那他不是不十分了解卡恰,就是在说谎。我没有深究这一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我问道。
八六,八七和八八年,那是我真正开始赚大钱的时候,我是玻利维亚做得最大的人。今天我还活着真的很走运。我现在很高兴我还活着。为此我感谢上帝。我过去是吸毒的。你看过阿尔。帕西诺的电影吗?(《疤面煞星》)我过去真的就是那个样子。我有两架直升飞机,而有多少架飞机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有玻利维亚最好的车和最好的女人。我说我生活过,但根本没有真正的生活。
我不知道,麦科,但听起来你对我说得真的很好。这时候他又偏离了话题:“你真是个基督徒吗?你研究过吗?你读过《圣经》吗?”
我没有把握这个时候应说什么,但很明显“没有”这个答案一定是不合适的。我说道我最近这些日子没有读过《圣经》,但我在业余时间研究过一点神学。麦科的眼睛瞪得象茶盘一样大了:“神学!我们一定要一起祈祷!”
他抓住我的手,我们一起来到监狱的小教堂里,这个小教堂原来是他的囚室,屋里一排排的联排椅子,配有一架电子风琴,两把木吉它,墙上挂着一系列图表,那些画代表着上帝之爱和整个世界,但我没有机会凑上去看清楚,麦科已经把我按跪在地上,把手放在我的头顶,让我和他一起重复,“NuestroPadre,queestasenelcielosantificadoseatunombre。(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们都以你的名为圣。)”
祈祷完毕,麦科告诉我说他非常忙,我现在应该走了,但任何时候,只要我愿意都可以回来和他一同祈祷。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他把他妈妈在圣塔克鲁斯的电话给了我),握了好几次手,还拥抱了很多次。然后我们就离开了。说句实话,我觉得很奇怪,但八十年代发生在玻利维亚的故事也同样的奇怪。
1980年,玻利维亚产生了一次可卡因政变,此后,美国撤出了这一国家,切断了所有的经济援助。玻利维亚的毒品之王罗伯托。苏亚雷斯,他在这一时期内从这一地区获得的收入是一年近6亿美元,他自掏腰包弥补国家的亏空,缓解了美国这一行动对于本国的打击。玻利维亚放弃了一项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赞助的用以偿还国际债务的项目,整个国家经济由此一落千丈。而加西亚。梅萨政权忙着填满自己的口袋,没有人真正在意这一点。
但玻利维亚新建的“平民国家”地位非常不稳定。玻内政部长路易斯。阿切。戈麦斯这位被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称为“可卡因部长”的人,在八十年代后期飞赴美国道歉,他向任何一个愿意聆听他说话的人宣布,他将亲自采取一些措施来对付玻利维亚存在的毒品走私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他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回国以后,他开始逮捕那些拒不向他足额纳贡的古柯种植者和古柯膏生产者。当然,政府的朋友们,包括所有玻利维亚可卡因活动中的大玩家,全都安然无恙。剩下的人们全都被塞进监狱,然后玻利维亚迅速宣布取得了毒品斗争的胜利。这种战术不仅美国难以相信,而且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由于很多小古柯生产商被抓起来,古柯膏出现了短缺,而恰恰此时哥伦比亚人要求更多进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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