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高华爱妾周姨娘已死,因诞下一子有功,丧事办得颇为体面,请了些和尚道士来念经,他自己坐在灵堂有些伤感。一时高芒走来劝慰几句,扯他去外头散散心。
到了花园里头,哥俩凭栏立于水榭,高华道:“老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高芒红了脸:“有件事不知该如何同二哥说。”
高华道:“你我亲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黄鹂之事么?大哥早上已告诉我了。琮儿以为仍有不妥之处。”
高芒点点头,绝口不提赵涂,只将“假如琮儿性子寻常”说了一回,道:“小赵先生恰在生龙活虎的年岁,琮儿疑心他被黄鹂诱住了,帮她脱身。不如请个好大夫或是仵作来验验周姨娘死因,将昨日的稳婆也找来问问,再使人快马回长安去与三婶娘核对一番。我瞧着三婶娘没糊涂到那份上。”
高华对周姨娘颇为宠爱,闻言思忖片刻道:“也好,让她走得明白些。去长安就不必了。”
他遂打发心腹去请了一位有本事的老大夫。因黄鹂这会子仍回来当差,又使人暗暗盯住她。不多时仵作大夫俱来了,查验半日,看了各色药渣子并所用之物,都说那妇人的药不对,有两味药极不利母体!黄鹂立时被抓住关押了起来。又将稳婆并昨日请的大夫抓来审问。稳婆使劲儿喊冤枉说那周姨娘委实难产;大夫也一口否认那两味药是他开的。与药方子一对,抓来的药皆不错,不知怎的从药罐子倒出来时多了两味。高华又惊又惧又恨,咬牙道:“果然最毒妇人心!”因细访全城的药材铺子,查到那两位药是一年轻的女孩儿在一处偏僻的药材铺子买的,因脸上遮了纱帽,瞧不见容貌,只知道她穿了一身水红的罗衣。
贾琮因关心此事,跑到高华那儿去凑热闹,恰听闻此报,冷笑道:“二表哥去问问表嫂的丫头,必有人有水红罗衣。显见是栽赃。”
高华想半日,忽然说:“我知道她跟前一个丫头前月新得了件水红罗衣。只是怎见得就不是她?”
贾琮斜睨了他一眼:“你要去做一件机密之事,会穿水红罗衣那么惹眼的衣裳么?”
高华一想也对,叹道:“果真是栽赃。”
贾琮撇了撇嘴:“完全经不得推敲,这个黄鹂可真看不起你。”
高华苦笑道:“我哪里想得到后院女子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贾琮哼道:“进一步半主子退一步奴才呢。”心中暗自纳罕,这个黄鹂的本事显见与赵涂不在一个级别,只是个有几分心计的寻常女子,赵涂当真没必要为了救她暴露自己。
高华乃亲自审问黄鹂,审了半日,她只哭哭啼啼,并茫然喊冤,娇媚之态高华简直要相信了。他忙将高英找来,惭愧道:“大哥,我禁不住那女子。粉头里头有比她颜色好的,都没她那么挠心。”高英大笑。高英也寻赵涂问过,赵涂说不知华二爷内院之事,独有试探贾琮对姨娘之意一件是他的意思。
黄鹂遂换到高英之手。贾琮笑嘻嘻拽了高华一道摩拳擦掌的欲围观下高英怎么审人,忽外头来了个高历身边的心腹随从。此人先向三位爷们磕头,道:“老爷命小人来将这个叫黄鹂的丫头带走,他自有用处。”哥仨一愣。
高英问道:“他可说了缘故?”
那人道:“不曾,只说立时提人走。”
高家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了会子,都不自禁的去瞧贾琮,贾琮皱眉道:“表叔呢?”
那人道:“在外书房。”
贾琮道:“这样可好?我们哥仨一道与你押送黄鹂去见表叔。”
那人垂头道:“老爷只命将黄鹂姑娘好生带过去。”
贾琮嘴角一抽:“他没说不许两位表哥与我同去吧。”
“没有。”
“不禁止就是允许。”贾琮道,“二位表哥,咱们一道过去。”
高英瞧了瞧他:“父亲许有旁的缘故也未可知。”
贾琮道:“怕只怕他有旁的缘故,却不跟二表哥说清楚。二表哥虽不会介意,多少有伤父子信任。爷俩之间,‘我为你好却不告诉你缘故’是很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你会忍不住瞎猜’,最可怕的却是‘瞎猜之后猜错了’。”
高英默然片刻,拍了拍高华的肩头:“一起去见见爹。”
他们三个乃亲押着黄鹂去了外书房,将黄鹂送入隔壁厢房,又命旁人都在外头候着。高历见了立时虎起脸来:“做什么呢?”
贾琮嘻嘻笑道:“闲逛玩儿呢。二位表哥也都笑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都笑着表叔不好意思发脾气。”
高历啼笑皆非,一张脸也板不起来了,只得瞪眼:“你小子,莫要将我儿子带皮了。”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就跟我不带他们就不皮似的。姑祖母早跟我兜底了,连表叔小时候都是个皮猴,又生了三个小皮猴。”高历实在忍不住笑了。
贾琮遂问道:“表叔,是不是你想将这个黄鹂收服后送人?这么会勾搭男人,二表哥才刚让她害死了一个姨娘都下不来手去审她,人才难得,可以拿来用的。”
高历一张笑脸登时定住了,愣了片刻才说:“横竖你们不用管缘故。一个女人罢了。”
贾琮道:“女人不要紧,表叔收服不了侄儿我帮你收服。要紧的是她背后之主要问出来。”见高历眼神动了动,他接着说,“还是有人看上了这女人向你讨要?”他一壁说一壁瞧着高历。高历这会子在儿子表侄跟前颇无戒备,瞧他脸上的神情显见是说中了。贾琮撇嘴道,“二表哥,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猜小赵先生是被她诱住了特帮她圆场的嘛!今后请叫我神算贾胖子。”
高历叹道:“小赵先生是个极难得的人才,他不过想要一个女人,给他就是。他要我十个也给。”
高华才要说话,贾琮忙摆了摆手,向高历道:“表叔,二表哥不是非要这黄鹂的性命不可,只是须得问出背后之主来。”明明看见高历张嘴想说话,贾琮特不让他说,连口气都不断的顺溜吐话。“小赵先生我不信他问的出来。明知道她有心勾搭二表哥还来勾搭我,依然喜欢她!连二表哥刚被她害死一个爱妾都下不去狠心审她,足见此女当真是个人才。我所言‘人才’没有贬义、不是讽刺、不是反话。我当真觉得她是人才,能收服最好,杀掉可惜。表叔表哥请看我诚实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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