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猛然想起前些日子的谣言来,惊得身子都坐正了:“仿佛听人说,荣国府的大姑娘就是这个名儿?”
元春苦笑道:“不瞒王妃,妾委实出自那府里。”
王妃悚然,众姬妾哗然。女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了几句,元春充耳不闻。
王妃因将前因后果细想了一回,问道:“昨日是怎么回事?依着你的出身,并不该是如今这个身份。”
元春道:“妾当真不知。只是忽然被喊去太后宫里,忽然告诉我此事,忽然离宫……”一语未了,双泪已垂下。
她说得太含糊,太妃又不曾告诉儿媳妇与贾母之谋并昨日宫中变故,王妃诸事不明,单凭元春这几句话,如何猜去?左思右想了半日没个头绪,又看她脸儿黄黄的,眼圈子黑黑的,双目比昨日还浑浊些,精神比昨日又多蔫了几分。这模样,纵是个天仙的底子,男人也看不上,倒是愈发以为她不愿意来这府里了。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罢了,万事都已成昨日黄花,今后你只安安稳稳的便是,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瞧你这模样大约有择席之症?早些回去歇着吧。”
元春应了一声,起身再次行礼,方告退了。
待众人都散了,王妃唤了世子过来将此事说与他听。
世子也不过是个少年,经事太少,闻言想了半日,忽然道:“该不会……她与宫里什么人有恩怨,被人下了黑刀子踢出宫来的?”
王妃想了想:“倒也可能。若是这样,不知道那后头是什么人,倒是不好办。”
世子笑道:“那贾姑娘身为荣国府嫡大小姐,落得一个寻常侍妾,后头之人也算出气了。母亲只做不知,衣食起居莫要亏待了她便是,何须再得罪了荣国府呢。退一万步说,谁知道来日还有什么变故?只是这个侍妾乃宫里给出来的,自然不便再往上升了。”
王妃思忖了会子,点点头:“我儿说的是。”乃吩咐人替元春重新收拾了一个小院子,各色铺陈都较之侍妾的例上去了许多。只说因为她是宫里出来的、太后赏赐的猫儿狗儿也比寻常人金贵些。
元春听了,霎时欲去推辞。脑中忽闪出一个莫名的念头来,又想了想,终是只垂头谢了恩,干净利落的收拾东西搬过去了。她趁势向小丫头子打听府里各色人等,却不曾听到有侧妃,随口问道:“怎么王府里一个侧妃都没有吗?”
那小丫头也知道来日这位贾姑娘便是自己的主子,遂低声道:“早年有位琴侧妃,乃是个通房丫头出身的,前些年不知为何跑了。旧年有人说王爷将她寻到了,偏她又不肯认、不肯回来。此事府里人都不敢说呢,姑娘也莫要再问了。”
元春忙道:“多谢你提醒,我定不再问人此事了。”心中已是信了那“贾琮”八分。
王妃闻报她痛快搬过去了,愈发放下心来,轻轻一笑,吩咐道:“告诉贾姑娘,她只安心住下便是,我断不会亏待于她。”
两日后,贾母亲领着王夫人上门拜会南安太妃,一时尴尬无言。半日贾母才垂泪道:“我们家大丫头竟是个没福的,这也是她的命,唯有托付太妃稍加照看了。”
因这两日元春都不曾过来寻她求庇护、依着元春的身份又不够格请安,太妃心中不痛快,面上也有几分冷淡,只说了些场面话,又让人请王妃与元春出来相见。
元春入宫这些年、青春虚掷,头一回见着母亲与祖母竟是这般情形,不由得悲从中来,娘儿三个抱头痛哭,如泪人一般。王妃在旁劝了几句,见太妃面上颇为不欢喜,忙让她们去元春的小院子坐坐。贾母也瞧见太妃神情不好,又有许多话想同孙女儿说,忙谢过她,告辞出来。
娘儿三个遂到了元春的院子,贾母瞧里头整整齐齐的,叹道:“王妃是个妥帖人。”
元春顺口道:“头一日我本与寻常侍妾一般,住在一间小屋子里的,她后来知道了我是荣国府的女孩儿,才特收拾了这个院子出来。究竟还是看府里的颜面。”
贾母点点头:“她既肯给我们府里颜面,想来待你不会差了。”因细问她这几年的经过。
元春垂泪道:“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那样子罢了,横竖没吃多少苦。人都出来了,还想宫里做什么。”
贾母又问:“我与太妃约定了是请圣上赐婚、许你为侧妃的,怎么忽然生了变故?”
元春便将当日之事从头说了一遍,道:“我并不曾见过圣人,更不曾得罪过旁人的。纵想得罪,又哪里有时机呢?”
贾母登时便疑心到贾赦头上,过了会子又摇摇头。圣人听了元春的名儿忽然发怒。若只是大丫头被贾赦怂恿了些不好的话,圣人淡然处置便是,何故发怒?因将这一条撇掉了。
少时元春又问家里的情形,王夫人立时泪如雨下,拉着她的手哭道:“我的儿!你母亲让人欺负得极惨,你定要好生博得王爷宠爱、生出小世子来,我在府里方有立足之地。”
元春大惊,忙问何事。
王夫人便咬着牙将贾赦一顿咒骂,元春全然听不懂。贾母见她太不着调,忙说:“来人,先扶二太太去外头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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