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孙桂花双眸忽地多了几分冷峻,侧过身去,瞧着门前,稍假忖度,她便道:“老天爷最见不惯人世间的凄凄苦苦,不过是派出仙人来搭救凡间,只消心诚自有神仙帮衬,若是心中毫无诚念,你还指望谁来替你做主?”
她求子心切,石顶富自然深解她对甘道长的希冀。然,对他而言,有了意儿这个石家的子嗣,他已经不怕石家没后了。孙桂花执意要去求子他也不会阻碍,若能多子他当然会乐见其成。
今儿,孙桂花将独自前往娘娘庙,她情知夫君心中不在意她能否再生子,与其迫使二人一道,不若心诚自个独往去求。
见着夫君未再说辞,索性她一转身,叹了口气,就欲离开。
这当口,石顶富突兀说话。“桂花,你去去就回,我去县城办些锁务,今晚迟些归来,若是耽搁了,明日一早才能赶回,你且将家中庶务悉心料理。”
听夫君说话,她略沉吟,转身相问。“夫君为了黄秀才的事?”
他听言立时低垂了眸光瞧去地上,而后摇摇头。“非也!为夫是见一位远道而来的客商,想着怎么多做些买卖。”
不为黄秀才,转了转双眸,女人家致密的心思她也该断定了夫君的话,只是可惜了……
既然已经说出,孙桂花也不想多问,她满心只盼能怀上石家骨肉,嘴角一撇,再次转过身去,一个姗笑,她起步……
瞧着孙桂花的背影,他有些怅然,人世间诸多不自在,哪有轻而易举的事?他不过一盗贼而已,当下,官府并不知他的卑劣的行迹,这也包括妻儿都蒙在鼓里。
忽地,他冷笑了起来,家中无人,只他一个,越笑越觉着人世间的种种都可笑。深深纳入一口气,又度展开手中的信函,只有这信函令他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和煦神采……
……
飙风起兮盲云攒聚,柯枝摇兮落英魂去。飞鸟惊兮乱入山间,路人忧兮趱程无序。尘嚣聊虑,闲步竹林柳堤。嘘歙灵气,洇润心田淹息。
他摇头晃脑,执起手中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而后放下茶杯。
瞧着自个一时兴起写下的字句,一位端淑的女子就在他心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的举手投足都令他适意,而况每日都结伴同行,久之则越难以说清道明对她的片刻都难忘之心。
可怜她?绝不!她乃千金小姐,为了寻找心爱的男子从相距千里之外的椒城赶来昌隆的开封,如今十多日里已寻遍了开封的街头巷尾,依然未能寻得张公子的半个人影。虽然他与张公子算得上朋侪,可惜交集稀疏,也没甚情谊可提。而对一心念着张公子的于小姐却生就一丝难以启齿的心境。
对她动了心思?或许是!他不敢去多想,亦不便不想。
笔法苍劲,虽然年岁轻轻,石任意自幼颖异常人,诗词歌赋皆能通悟,写字自不在话下。
心中飘过一缕清香,是茶水的香气入了心田,即将结果开花。然则,烦扰愁结令他难以释怀。
今日,他与她们主仆二人未再一道去四处打探张公子的下落。因着,彩云有些私务需办,遂独个外出,而于小姐则女儿家自然不能与石任意独处一室,只好留在厢房。是故,他无所事事便行步竹林柳堤,在秋日渐渐寒气加重的时节不想一阵狂风大作,行将大雨来临,却没想,狂风之后待雨无果,遂乘间踅回投宿的店中。这会,他一人待在自个的厢房之中,无事可做便写下这些字句来。
低头沉湎于自个的思潮之中的当口,一人莲步款款就入了他的厢房,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笔法如此出神,真乃年轻才俊,她还真是头回见着这位好心相助的石公子这些能耐。
“石公子好本事。”于瑶素先个说话。
大惊,他立时抬首,与其双眸相遇,犹如见着秋色晚照,那一池见底的澄莹令他瞧了干脆。
睫翅微微煽动,澄莹的双眸里都是无惧、无避的直视,她盯着他,毫无羞涩。“我担心石公子你一人留在厢房过于孤寂无趣,是故从店家借了琴来让你解闷,不想就遇着公子雅致,写下这些,尤以你这字着实飘逸灵动。”
说话间,朝石任意递过琴去,而她则从桌案上拿起笔来,换了一张宣纸,也写了一首前人的诗句。当然,她并未亲自来作诗,但用笔娟质,行云流水的字也落在了宣纸之上。纤纤双手缓缓拿起,相较了自个的字与石公子的字,果然相差甚远!
又是一个侧眸,清澈见底。“石公子,小女子献丑了。啊!闲来无事,这会彩云又没归来,我一人也觉着无趣,遂来搅扰,还请公子莫要嫌弃。”
他总算接话。“不打紧,于小姐这男儿扮相,也无需担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嘿嘿嘿!”他索性就端来椅子在她身后。“于小姐还请坐下。”
她也不客气,点首,落座。再次瞧着石任意的字儿,越瞧就越喜爱。“石公子,向时,我未从张郎那听来有关你的多少事儿,也不知你的为人,今次一路有你鼎力相助,瑶素才知公子为人。而你如此高深学识,怎地不去考个功名?”
他从未想过于瑶素会说出这些话来。这些可都是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他依然直立着,怅然的心思就归来,眉峰蹙了些。“于小姐不知,我最厌恶功名。”
她大惊,丹唇又启开。“公子为何厌恶功名?功名利禄乃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呀!”
“梦寐以求?求取了功名又如何?始终难逃凡夫俗子的命运。我……”他稍有些思忖,毕竟与她从未提及过“生死之道”,自个一心想要的已经不是寻常人可领悟的来了。
男儿装束,但她的举止在他面前毫无造作,女子家的纤纤玉手就徐徐落在琴弦之上。“张郎也曾说过厌恶攻书,他想要的不过是平淡的过日子,不求那些个虚名,今日不想石公子也说出此话。嗯……”
偷偷观她,而她口中始终不离张公子,听她说话都仿佛有些厌倦了。但他不露声色,他厌倦的是她提及张公子,若非说及旁个怎会生厌?
“石公子,莫再扫兴了,既然时辰还早,不若就请石公子再抚飞燕留声曲打发这会的光阴。”
“飞燕留声曲?”先前尚喜,今个却莫名不愿再抚弄,奈何心事怎能随意坦露?点点首,他仍旧坐在了于瑶素的侧旁,只得为她抚琴,替她解闷。
曲调不变,二人都算熟识。瑶素不动声色,但,曲调幽幽,渐渐她的瑶鼻不听使唤,自个就酸楚了起来。
他知她心里想念张公子,让他抚琴不过一解她的相思之苦。
可气,那张公子再无人知晓去了何处,她却执迷不悟,为了寻他要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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