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进屋子。榻上的杨夫人奄奄一息,她大声喘气,面色发绿。我忙上前扶住她,“夫人,怎么了?”她脸色发绿……我脑子飞转,难道是中毒之象?现在去西岳庙叫天寰,肯定来不及,我道,“都走开!”
我回忆当年上官先生教我解毒的法子,倒抱着杨夫人,让她头朝下,拔了簪子刺她的脊椎骨。她的身子在我怀里抽搐,几声干呕。我骂道:“都愣着做什么?谁随身带着清毒丸?圆荷……”圆荷撒腿就跑。
我握着杨夫人瑟缩的手,轻声道:“夫人别怕,很快就能过去。坚持下。”
她可不能死。她若死得不明不白,就会坏了天寰兄弟之情。我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又猛力刺她。杨夫人眼白一翻,呕吐出来,腥臭不可闻。圆荷送来了药。我大声道:“拿水来。”
罗夫人已恢复镇静,帮着我灌药。杨夫人浑身抽搐,好久才平静下来,脉象平稳许多。我道:“圆荷出庙,叫上侍卫去西岳庙,别惊动众人,只和万岁身边的百年知会一声。”
杨夫人躺下,呻吟不断。我用帕替她抹了嘴,让几位命妇照顾好她。北海公主吓得傻乎乎的,宝不断地安慰母亲。我把杨夫人的婢女、罗夫人和负责煎药的宫女都喊来询问。药方都是常用的中药,懂药的宫女核对过,又由罗夫人验毒后送给她的。每件事,都是好几个人亲眼目睹。她怎么会服药后突然中毒,几乎毙命呢?
我想了想,问婢女:“杨夫人早上吃了什么?”
“就吃了一碗汤,一块糕。因为夫人胃口小,剩下的都赏给我们丫头吃了。”
我沉思,对她们吩咐:“祭祀之日,不能不吉。此事不得张扬出去,过后我还要盘问。”
杨夫人中毒,就这样被我遮盖了,对外只说夫人心疼病又发。当年我去西北,她为了搞鬼少量服毒,朝野便都知道这是她的旧疾。这次,她却不像故技重演,当时只要我缺乏一点点冷静,她必定丧命。到底是谁,用了什么手段,要害先帝的宠妃,三位亲王的生母呢?”
我忽然走到元婴樱面前,问她:“想吃什么鱼?”她愣愣的,无法回答。宝摇头。
回到了长安宫中,天寰命令将发心病的杨夫人送入掖庭调养,谢绝诸王探视。他自己去给杨夫人诊脉,而后才到太极宫。太一和迦叶正逗着谢如雅的猫咪玩。
我们回避开孩子,天寰倦怠道:“多亏你临危应变。她是中了剧毒,但我看了药方,闻了药包,并没有什么不对。罗夫人和那几个掌药的宫婢都是旧人,与杨夫人没什么利害,犯不着合谋毒她。她真要死了,倒是你逃不了干系,外头传说你和她不和。”
“我没必要与她不和,我是不喜欢她。她用毒蛇欢迎初到北国的我,但那是许久以前了。”我说,并将今日的一切尽量细致地描述了一遍。
天寰皱眉。忽然,猫咪哧溜钻进了帘幕,迦叶追进来道:“别去,那里没有好鱼吃。”
天寰笑着叫住孩子:“迦叶,什么好鱼?”
迦叶答:“就是好吃的鱼。六爹爹喜欢养猫,都给猫吃上好的鱼。那天我去王府看他和祖母,猫就蹭六爹爹和祖母的衣裳,因为有鱼香味。”他追着猫儿又出去了。
我和天寰面面相觑。天寰再看了一遍药方,一拍腿,“原来如此!光华,你看这里不是写着姜芥一味吗?当初元石先生、子翼先生在一起议论奇毒,都说吃了黄颡鱼后再吃姜芥者,会立刻死。如果杨夫人隔了几个时辰吃姜芥,毒性就降低。不过你若不救她,在那个女人云集的庙里面,她还是会死。”天寰的面容变得铁青,“这样,某人就可以借机挑拨我和五弟的关系,为自己谋利。而且北朝南伐之前,在神庙里发生如此不光彩的事情,对我和你都是大打击。天下人也会就此怀疑我……”
怪不得元婴樱说要吃鱼,因为她是痴女,所以她六哥给母亲吃鱼汤,并不防她。他这样做,完全不露痕迹。万一查出来,只说他自己不懂医道,是大夫贻误了他们母子,便可推掉责任。
不过,杨夫人活着,对他害处不大。他怎么可以这样下毒手?我不寒而栗。只有在皇室内,这样的怪事才层出不穷。我说:“杨夫人醒来,若冤枉罗夫人可怎么办?”
“罗夫人是我乳母,现在既然杨夫人没有死,而六弟心怀鬼胎,有我的威严在,他不敢张扬。七弟见母亲活着,自己又在圈禁中,也不敢说什么。只有五弟,五弟……来人,此刻去把五弟请来,让他与朕会合,一起去掖庭探望杨夫人。”
那一夜,天寰到三更才回来。风露中宵,我给他披上一件龙袍。天寰扶着我的手,把形状高贵的光洁额头贴在我的手背上。他异常清醒,面色阴沉。
“怎么了?五弟那里弄清楚了,君宙……总不至于误会吧。现在的他,不是从前的他了。”我说。
天寰吸了一口气,笑颜恍惚,“你说得对,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我觉得他的话与平日不同,怕他累了,不敢深究。我问天寰:“要不要洗澡?”
他点点头,跟着我进入后殿。我自己给他宽衣,才解开他的腰带。他忽然抱住了我。
“天寰?”
天寰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我摩挲着他的背,“天寰?”
天寰低头,正视着我道:“光华,除了我和五弟,你是第三个知道此事的人。我将会在后日的朝会上宣布。对不起,但我不能再被任何事、任何人阻碍南伐了。而五弟作为统帅,也不能再被任何事物干扰分心。国不可一日无主。为了那个位子,这些年来多少风雨猜忌?对于江山,我等不及,就要在这几年。对不起,你是我最亲的人……还有太一。”
“你要说什么呢?”我预感到了一些,只是要他告诉我。
天寰盯了我许久,说:“我决定立五弟元君宙为皇太弟。”
第三章 南征
我身子一晃,山摇地动。仅仅是那么一动,就割破了我的皮肉,其痛彻骨。
我双手攀住他的龙袍,“为什么?”
天寰不顾我的手指掐住他的皮肉,温柔地说:“原因我说过了。”
“皇太弟……皇太弟,他做了皇太弟,总是元家天下。但我的太一算什么呢?你与他不过相差十岁。为何他当皇储?原来太一满月之日……你就打好了算盘……你是一直衡量着儿子和他的重量。立他做皇太弟是安他的心,防微杜渐,保证元氏赢得九州江山?但置你的妻子儿子于何地?天寰,你陪我们一路走来,何等辛苦。北朝不需要元君宙为皇储。斗争到今,我宁愿抛却贤淑,也要为儿子取个说法。立阿宙为皇太弟,我是不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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