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衍宇坐在何羽白旁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小白,你生气了?”
“没。”何羽白短促的应了一声。他抬眼望向主任办公间,可隔着磨砂玻璃,看不清正在听冷晋分析利害关系的郑羽煌的表情。
“别骗我,你肯定是生气了。”欧阳衍宇缩起肩膀,双手夹在膝盖中间,忽闪着眼神,宛如犯错等挨训的小朋友。
他那副少见可怜样让何羽白更不忍心将实情告知。转过椅子,何羽白扶住对方的膝盖,好言好语道:“我真的没生气,衍宇,只是有点儿吃惊。”
欧阳衍宇松了口气,嘴角勾起羞涩的笑意:“昨天本来想给你打电话来着,可羽煌说反正今天要来检查,你肯定会打orngcall,所以……诶,小白,你说何叔叔和郑大白要是知道,会什么反应?”
——劝你打了。
何羽白抿住嘴唇硬把话咽回肚子里。以何权的角度出发,跟其他有相同经历的患者大多会如此建议,轮到自己的孙子,他更不可能去赌那不确定的未来。而欧阳衍宇看起来是如此的开心和幸福,他真不敢想象对方知道实情后会有多么失望和沮丧。
郑羽煌拉开磨砂玻璃门出来,面无表情地走到欧阳衍宇身边。他蹲下身仰脸望着满心欢喜的爱人,往日热情如火的眼神此时却像被冻住了一样,额头隐隐涨起根血管。
“衍宇,这孩子……”郑羽煌生挤出声音,“别要了吧……”
何羽白感到手底下的膝盖一抖。
“你说什么混账话!”
没等郑羽煌再解释出一个字,欧阳衍宇轰然起身,一巴掌几乎将郑羽煌的脑袋扇撞上办公桌,显然气急到顶点。郑羽煌感觉嘴唇上一热,随手擦出抹猩红的鼻血,却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何羽白站起来试图阻止欧阳衍宇发飙,可看到弟弟脸上的血迹,眼前发黑腿一软,“咕咚”躺地上了。
睁开眼,何羽白盯着天花板愣了会神儿,直到找回晕倒之前的记忆。他侧头看向守在床边的郑羽煌,皱眉问:“怎么不去陪着衍宇?”
“衍宇不肯理我,我打电话叫羽辉过来了。”
郑羽煌显得有些颓废。他鼻子里塞着脱脂棉,两边脸都挂了彩。一边是被衍宇扇的巴掌印,另一边颧骨上的淤青,何羽白推测是齐羽辉的杰作。
“衍宇现在在哪?”何羽白起身坐到床边,蹬上鞋下地后还是觉得有点晕,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弟弟的肩膀。
“羽辉送他回家了。”郑羽煌扣住兄长的手,用力握了握,“冷晋跟我说未必会出问题,可也无法百分之百保证,我不敢赌。说到底都怪我太着急了,衍宇一答应我,我就……”
他扬起脸,平日里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此时被忧虑替代:“哥,我错了,你骂我吧。”
何羽白轻叹了口气,抱住弟弟的肩膀将对方的脑袋揉在怀里。多年以来郑羽煌一直喊他“小白”,这声“哥”实实在在地让他感受到对方那无尽的自责。
何羽白也不忍再责怪他,毕竟最失望最难过的肯定是羽煌自己,再说骂人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的建议是,去趟爸那,他毕竟干了三十多年产科,见多识广,我和冷晋只能是按统计数据来给参考意见……你也别着急做决定,跟衍宇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思。”
“他现在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郑羽煌叹气。
“换谁也得跟你急,哪有那么说话的,一点提示不给上来就说不要。”对于这件事,何羽白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下弟弟,“衍宇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说服自己跟你好已经很不容易了……这突然又有了孩子,别看表面上笑嘻嘻的其实他心理压力很大,首当其冲就得考虑在欧阳和洛叔叔那怎么维护你……你再给他施加压力,他必然一点就炸。”
郑羽煌急切地解释道:“我就是不想给他压力才自己做了决定!哥,我是没你和羽辉聪明,脑子没你们那么好用,可我明白一件事——把一个残缺的生命带到世界上让其毫无尊严地活着,那是不负责任!衍宇外表看着坚强,其实他的内心很柔软,让他选,他肯定会左右为难。我也舍不得,可这决定只能由我来做。衍宇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总归他感到后悔的时候,可以有个人拿来怪罪。”
何羽白忽觉弟弟没有他认为的那样不成熟,起码遇事能顾虑到他人的感受。
“还是先去趟爸那吧,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绝不能再瞒着他了。”
何羽白使劲捏了把弟弟的脸。
何权的表情活像热带低气压撞上北部沙尘暴,台风里裹着沙子,转着圈地在脸上来回刮。也就郑羽煌是亲生的,要不他早从办公室窗户给顺出去了。
一天安生日子没有,这帮兔崽子简直是问他讨债来的。本来是该高兴的事儿,结果弄他妈一脑门子官司。
郑羽煌是做好了被结结实实削一顿的准备,垂首立于何权的办公桌边,等待狂风暴雨的降临。
“你给我坐下。”何权心累,仰脸看他脖子更累。
郑羽煌乖乖坐到沙发上,顺手拽了下何羽白,示意他替自己挡着脸。
何权运足气,一巴掌拍桌上,把俩儿子都惊得缩了下肩膀:“郑羽煌!老子从二十年前就开始教育你青春期知识,都他妈教狗肚子里去了!?去超市买个套能累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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