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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1页)

遥想著那日她根本就不该瞧见的过去,此时此刻,子问独坐在房里桌案前,用著遭碎镜割破了数道口子而带著斑斑鲜血的手指,将这三日来最后一块尚未黏合上的碎片,轻轻推至最后的缺角里。

案上的烛泪已是积了一抵微弱的火光垂死地嫣曳著,一会儿,另一根被点亮的新烛已重置于灯台上,灯焰下那面重生的古镜,再次被挪至跳跃的光影间,而那日曾在镜中交织的一双身影,亦无言地再次映入子问的眼中。

她定眼看著说著他人生前过往的镜,呜咽地对她道出一段很类似广目所说过的故事,而后再倒映出,滕五未曾对人说过的结局。

遭人夺妻的滕玉,在被皇帝下旨流刑归来后,并未等到如同他人流传为爱而死的皇后,他所等到的,是家财充公、族人死尽,以及,新后亲自带至他面前的死谕。

始终安静地看著铜镜里的一切,在铜镜里的往事蓦然平静,不再显现出任何的过去时,子问微做侧首看著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的滕玉一眼,再自顾自地调回头去。

“自识得你以来,我从未见你真心笑过。”一点也不像往日她那总是带著笑意的声音,在一屋的过去里缓缓响起。

打从那日砸镜后转身就走的滕玉,在她一开口后,两眉便直直朝眉心靠拢,满心怒气地直瞪著面前这具像是刻意要为他添麻烦的纤弱背影。

“耗在这三日三夜不寝不食,你就只想问我笑不笑这事?”

接连著三日,她就是把自个儿关在这间房里,一步也不肯踏出房门,并派用上了法力。亦不肯任庄里的任何一只鬼轻易踏进,任由辛辛苦苦为她熬药的法王直跳脚,也任由特意为她做了一整个厨房糕点的西歧,不知该怎么消化那些向来就是只进她口中的东西。

她像个没事的人般,“嗯。”

自认耐性只到这儿的滕玉,光火地才想把她拖出这间暗无天日的房里,却在碰著了她满是伤痕的指尖时,忙不迭地一把将那双小手给拖至他的眼前。

“没事,这是我自找的。”子问面无表情地说著,并轻易地自他困囿的掌指间挣开来。

就著她这副陌生到他几乎要以为认错人的德行,不愿再继续暗忍的滕玉,眼下只想知道,她那时来得突然的反常,与她为何会变成这般的原因。

“那一日,你究竟是怎了?”

她一手撑著面颊,说得像是再寻常不过,“我呢,有一种不可告人的隐疾,无论我想不想,也不管我愿不愿,它总是会捡在最不恰巧的时候跳出来,再逼得我走头无路。”

他怔了怔,仔细推敲著她那像是无人能解的话意半晌,顺势再问。

“那隐疾,是什么?”

“永远也不可能治愈的天命。”

他格外留心地盯“著她的侧脸,”天命?“

“我该说的话说完了,接下来,就由它说了。”她压根就无意为他解答,下一刻即伸手将桌上之镜推至他俩的面前。

不想再被人窥看过往一回的他,在掌心中蓄上力,当著她的面欲再一次砸镜之时,在他带来的朵朵冥火的照映下。

原本人影时隐时现的镜面,登时在镜里换了副景象。

漫天的雪花,大量地自天顶飘落,似是想要将大地上的一切全都深深掩埋……已经很久没再出现过滕玉脑海里的回忆,随著镜中剧烈的雪势,一一从记忆的尽头里蹑足走来。

他不语地看著铜境,早已忆不起自个儿已有多久,没有打开心门去回顾那一条深埋在他心谷底,沿途上布满荆棘之道。倘若,不打开那道门,他心口上的那道伤口,永远都会存在那儿,与他不离不弃,也不能寻个痛快的解脱。

可打开了的话,他首先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月裳那双不愿将他留在这处人间的眼眸里,静静盛著的无情?还是他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下,难堪赴死的狼狈?

抑或是,深深埋藏在心底,因恨得太过,所以不得不开始欺瞒自己的痛意?

在他生前的最后一段日子里,所谓温柔的誓言,已成了一现即逝的西日烟云,而曾经以为,可以永远这样下去的幸福与美丽,实际上,竟是如此地不堪一击?这教人怎么能够桕信?而他又该如何去相信,在这场荒唐悲剧中,头一个背叛他的、伤害他的,就是他曾与她结发数年的发妻?

麻木的日与夜,静静在他的面前走过,漠地里的风儿掏空他的思绪,一望无际的黄沙,无声地抚平他那曾恨得无法自己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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