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押在举业上的读书人,一旦通过乡试,就完成了由平民到士大夫阶级的跨越,不用再承担朝廷的摊派、赋税、徭役,可以见官不跪,有了选官的资格,甚至可以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
沈聿面上不显,心中怎能不畅快,借着酒劲,清隽疏朗的面庞便多了几分放荡不羁,一边打着拍子,一边低声吟诵:“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许听澜一脸担忧的看着丈夫,只见他苦苦笑着,眼角有泪光闪烁。
沈聿向来克己守中,凡事都不会过量,极少在酒后这般失态。
因此怀安也吓坏了,今天不是大喜的日子吗?老爹为什么哭啊?
老太太眼底满是黯然,对怀安道:“怀安,你爹醉了,先扶他回房去吧。”
怀安见席间气氛为妙,十分懂事的扶着老爹起身回房。许听澜本要跟去,又担心老太太,便留下来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季氏也一脸担忧的看着嫂子,又看看婆婆。
老太太叹一声,将陈甍和两个女孩儿打发到院子里玩,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沈聿十三岁上点了廪生,乡里一个豪绅上门恭贺,将一个美妾当做礼物送给了沈老爷。那位姨娘美貌极了,出水芙蓉一般,深得沈老爷喜欢,也因此飞扬跋扈,盛气凌人。
因为老太太陈氏当年不许她们生子,心生不满,便吹枕边风给沈聿上眼药,诬陷沈聿在后院时经常盯着姨娘们看。
正值秋闱大比,沈聿去省城赴乡试,一举夺魁。鹿鸣宴之后,解元公踌躇满志的回到家里,等待他的却是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侮辱打骂。
时下沈聿正准备迎亲,家里传出这种话来,一旦被岳家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陈氏发怒,将全体下人一一过审,到底要查明白,是大少爷不知廉耻窥伺姨娘,还是谁在没头没脑的诬人清白。
沈老爷见触怒了妻子,生怕她恼怒之下鱼死网破,只好偃旗息鼓,打了那姨娘一顿板子,勒令全家上下谁也不许再提,并向长子赔了不是。
从那时起,夫妻二人达成默契,非必要不再见面,沈老爷就住在他的偏院里,只要不弄出孩子来,只要不打扰儿女读书生活,她也不再过问他纳妾蓄婢。
后来两个儿子娶妻生子,两个女儿出阁嫁人,沈老爷都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坐在他该坐的位置,因此两个儿媳对公公的印象少之又少,大概还不如家门口的大石狮子有存在感。
如今怀铭中举,同样高中解元,沈聿触景生情,想起了从前的事。
……
卧房里,怀安搀着东倒西歪的老爹往床上放,自己也被带了个跟头,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帮老爹脱鞋,费力的将两条腿一条一条抬上床,才见云苓和天冬端着醒酒汤进来。
醒酒汤刚刚出锅,热腾腾的冒着热气,怀安接过来边搅动边吹凉,才舀起一勺递到老爹嘴边,结果老爹忽然坐起来,一胳膊朝他抡过来,环住了他的脖子。
怀安被抡的七荤八素,手里的醒酒汤也撒了不少,云苓赶紧接过去,天冬忙给他擦衣裳,又摞起两个枕头放在床头,一通忙乱。
怀安哄劝道:“爹,您靠一靠,先把汤喝了!”
谁知老爹张嘴就说:“小弟啊,虽说长兄如父,倒也不用直接喊爹。”
怀安:……
“爹!”
怀安道:“您好好看看,是我呀!”
“我怎么不认识你?”
沈聿仰望着屋顶,吐出一口浊气:“你是我亲兄弟……”
怀安一阵无语,原来老爹把自己当成了二叔。
“好的大哥。”
白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怀安丝毫不带客气的应着,从云苓手里结果醒酒汤:“你把这个喝了吧,大哥。”
两个丫鬟瞠目结舌,巴不得少长一双耳朵。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