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你紧张吗?”开学前一天的晚上妈妈问我。她正在水池边洗土豆,我在餐桌旁给我的花生三明治包好锡纸。
“不,没什么可紧张的!我挺高兴的。”我回答。
我说的是实话,想着可以和瑞秋在一个班上上课,想着不用在大厅里接受“特别教育”,我的确非常高兴。
“对,你应该高兴!不留级你才不高兴呢!”妈妈回头看了我一眼,眼光中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全身都难过起来。也许,能和瑞秋一个班读书或者不再当“特别的萨哈拉”,对妈妈来说并不值得那么高兴。我慢吞吞地用锡纸包好我的三明治,然后把它放进我的书包里。
“萨哈拉,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抬头,她只盯着手里的土豆,一片一片把它们的皮使劲地削掉,就好像那些不是土豆,而是我的屁股。“浪费,简直就是浪费。萨哈拉啊,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浪费,啊?你读了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你照样还是要留级,你本来那么聪明,你……唉,竟然留级,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后她突然又转过头看着我,腮帮子因为生气而变得鼓鼓的,像气吹起来的一样。然后,她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最后又回到水池边,狠狠地拿起土豆又开始削起来,好像土豆皮把那个令她骄傲的女儿盖在底下了。可是土豆皮削掉了,我还是要留级。我紧紧地抓着书包,看着收拾得很干净的餐桌对自己说:“收拾好东西,妈妈就会高兴一点的,别担心,别担心!”
“我想出去走走!”说出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出去?不行!”妈妈说,“你想上哪儿去?”
“天还亮着呢!”我没等她说什么就走出了房间,跑下楼,把门摔在身后。我听见妈妈在叫我,可我没停。
我朝街角的那个商店走去,转过了那个弯,我知道妈妈从家里的窗子里看不见我了,我也知道我把妈妈气坏了。
我一离开妈妈的视线就停住了脚步。我坐在一户人家的院子前面,把头埋在两腿间,哭了起来。
妈妈很快就赶来了,她从身后紧紧地搂住了我。
她叹了口气,说:“我们一起面对,好吗?我们俩一起!”
但是我想告诉她,我太孤单了,我做不到。
但是太阳又一次升起了,在我第二个五年级的第一天。它好像在说,这一天你无论如何都要面对。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老师还没来,但是门是开着的。我按照老习惯坐到了最后一排。瑞秋选了我前面一排的座位,就在我的左边一点点。她回过头冲我抱歉地一笑,我也冲她笑。没有必要抱歉,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最后一排。瑞秋指着我前面的座位,意思让我坐那里。但我假装忙着我的作业夹子。我不能跟瑞秋说前面的座位已经有人坐了,我所能做的就是盼望那是个高个子的家伙,这样就能把我挡住了。
我看着教室里的同学,有一些女孩是我跳绳时认识的,比如萨琪亚和坦尼亚,跟凯丽只照过面,她个子高高的,举止粗鲁。我还认识几个男孩,像“大嘴”拉菲尔,那个埃尼有时也去图书馆,所以我认识他,还有德里,他懒懒地叉开两条腿,皱着眉,和我一样,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那个帅哥好像叫多米尼克!巴黎也在,不过坐得比较远,那个西班牙人模样的女孩竟然也在,和瑞秋两个人正聊得火热。巴黎甚至向我挥手,当然我也向她挥手表示友好。看起来一切都要比我以前的班级好,也许是因为讨厌的克罗地亚和家人去了迪士尼游乐园还没有赶回来,也许是因为毕竟是开学的第一天,大家至少都穿得很干净,而且装得很乖。甚至德里都比平时看起来要更像个好孩子。班里的学生要比别的班级少一些,好像德里待过的班级都是这样。也许我可以在这个新班级里交到一些新朋友,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了。其实我的心思并没在新同学身上,而是在那个还没露面的新老师身上。
副校长站在班级前面,有人问:“你是我们的新老师吗?”
“不是。”他好像很高兴回答“不是”而不是“是的”!
“五年级的老师暂时离开了!”
“她辞职了!”不知谁在后面叫道。
副校长的眉毛立刻皱成了一团,但是他没法分辨出是谁说的,所以他干脆不管。“是的,她辞职了!不过你们的新老师马上就到了!”
“是别的班调过来的吗?”又有人问。不过这应该是所有人想问的问题。是那个学龄前的小老师吗?她成天带着两个玩偶,好像其他所有学生都是白痴。不然是那个七年级的老处女?我不知道什么是老处女,可是高年级的学生都这么说,她看起来很凶。再不然是那个耳朵上都长头发的男老师?他真够可怕的。
“你们不认识她!”副校长解释,“是从别的学校调过来的!快坐好,老师马上就到了!”
一个从别的地方来的新老师?太好了。有时,我也希望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我希望我的“家乡”是那种需要很多形容词才能表达清楚的美丽地方。而芝加哥只是个遍地公共电话亭、遍地汽车站的无聊地方,你根本用不着用美丽的词汇来形容它,如果你用了,简直就是浪费。
“老师来了!”在门口站岗的“小哨兵”突然喊道。“应该就是她!”他快速地溜回到座位上。
“长得难看吗?”另一个男孩问道。
“嘘……傻瓜,她马上就到了,会听见的!”一个女孩自作聪明地说,“我妈妈说了,第一印象太重要了,因为只有一次!”她双手紧握,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这样的第一印象会好到哪儿去。
我闭着眼睛,享受着新老师并不知道我的“历史”的喜悦。甚至有那么一小会儿,我认为我可以重新做作业了!可只是一小会儿,我不知道做了有什么用!所以,即使我的新老师长得像黛安娜王妃,我也不会再给她任何证据来证明我有多笨。他们的记录不真实,这是最可恶的,我的图书馆生涯不在记录里,所以他们的记录里记录的根本就不是我。我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我不准备再想了,新老师马上就来了。我挺直了背,做好一切准备。
我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从大厅里传来,也许是她,也许是他。我们甚至连眼睛也不眨,努力地保持只有一次的“第一印象”,像一组雕像。
她会是什么样子?我想不出,可我忍不住想笑,甚至都没办法保持完美的“第一印象”姿势。
也许是个新的开始,也许是个新的噩梦,只有上帝知道我要等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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