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与李道玄沿着山道往回走,遥远的山道上,有玄武弟子提着灯在守夜,玄武不常下雪,也难得这样的雪景,冰天雪地山涛汹涌,整个人间全都是纷纷扬扬的雪,紫来大殿前的巨大红炉熊熊燃烧,照彻长夜。山脚下,银闪闪的雾凇挂在枝头,云雾缭绕看不清道路,山阶上有脚步声响起来,来参加东临道会的修士们陆续上了山。
李道玄一路上都没说话,孟长青察觉到了气氛和平时不大一样,想要开口说句话,却看着李道玄的侧脸没了声音。李道玄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孟长青知道,李道玄不喜欢吴聆,当年吴聆还是长白大弟子,声名最盛时,道门中有身份有地位的老一辈道人提及他全都不吝溢美之词,连谢仲春与南乡子都赞赏有加,唯有李道玄一句评价都没有给过。
李道玄在想什么?
孟长青望着雪中那道背影,忽然他快步往前走,风雪一下子吹开了他的衣领。
李道玄正走着,两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抱住了他,他脚下停住了,低头看了眼,环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地加大了力道。雪飘落在眼前,黑暗的山道上一点声音也没有。终于,他低声问道:“抱着我做什么?”
“师父,过去的事情我都忘了。我是真的喜欢您,发自真心的。”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被抱得完全无法动弹,李道玄没继续往前走。
“师父,我感觉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从前一直觉得,人活着就是永无止境的煎熬,这人世间是没有轮回的地狱,可是您让我知道,不是这样的,这世上原来还有许多珍贵的东西,它值得我为之付出一切,包括性命。我从来不是想留在道门,我是想留在您身边,我想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喜欢您,我是真的喜欢您。”
李道玄感觉到身后的声音骤然停了下,像是在极力平复着什么,深吸了口气。
“师父,我不想再见到您伤心难过了。”
山林中落雪如阵,恍恍惚惚,像是化外仙境,却不见山中有神仙。李道玄听着孟长青的话,一颗心也跟着沉沉浮浮。他倒是不知道孟长青这么会缠人,一双手抱着他不放,几乎是贴在了他耳边说话。孟长青与吴聆过去那些事他早就知道,过去的事早该任它过去。听白拾说起这些事,说心中完全没有不快是假的,可说到底,他其实又心疼孟长青,被欺骗、背叛、侮辱,这些年来他在外面确实也吃了很多的苦。
一直到积雪都没过了两人的脚踝,路都快看不清了,李道玄见他仍是一点也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终于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了,天太冷了,回去说吧。”
孟长青一下子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师父,您愿意和我说话了?”
李道玄道:“你胆子越来越大,我说的话你还能听得进去?”
这话说的并不严厉,孟长青的眼神动了动,他抱紧了李道玄,“师父,我喜欢您,我比谁都喜欢您,您守着这玄武和天下苍生,我守着您一个人。”
李道玄很久没说出话来,似乎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风吹拂在脸上却感觉不到寒意,他低声道:“走吧。”
穿过院落回到殿中,一进屋,身上骤然暖和了起来。李道玄在案前坐下了,之前让孟长青收拾出来的那本道书还摆在案上,正好被风吹着翻停在某一页,写着“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一旁的紫金香炉细细地抽出两道白烟,满殿都是化不开的水沉香的气息,李道玄望着孟长青,忽然见他低下身去,蹲在了自己的脚边,他这才注意到走了一路自己的衣摆和鞋子已经湿透了,沾着许多碎枯枝。
孟长青低头收拾着,动作很轻但是很熟练,他擦完衣摆,伸手去帮李道玄脱鞋袜,李道玄阻止道:“不用了。”
孟长青动作一停,抬头看他,“已经全湿了。”
李道玄莫名没能说出话来,由着他去了。孟长青低头帮李道玄把鞋袜脱下来,又拿来了干净的鞋袜重新帮他穿上,他动作一直很轻,换上袜子的时候,他伸出手摸了下,感觉到冰凉一片,他多捂了一会儿,感觉暖一些了,然后才把鞋子给李道玄穿上,等他收拾完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李道玄正看着他。
孟长青没有起身,就这么半低着身看着李道玄,忽然他道:“师父,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吧。”
李道玄将孟长青的动作看在眼里,道:“什么笑话?”
他看着孟长青抬手轻靠在他的膝上,“从前有一个小道士,他上山拜师,他师父让他每晚三更去隔壁山上对着深渊大喊三声,我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小道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遵从他师父的命令,每天晚上他都要爬上隔壁那座山,对着深渊喊,我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直到有一天,深渊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李道玄发现孟长青看着自己,问道:“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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