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回来了,绷带遮盖了伤口上的针脚。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教室右边,远离路易丝。他不理会全班同学,也没有人看他或和他说话。路易丝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努力捕捉他的目光。她转身面对着我,好像我知道答案或者能够解决问题。我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而且优柔寡断。我应该走到她那儿,紧握着她的肩膀,悄悄说一些萨尔会渡过难关之类的鼓励话吗?我应该走到萨尔跟前,为爱尔兰民族向他道歉,告诉他不能光凭希望公园里一个乡巴佬的行为就对整个民族作出判断,提醒他路易丝仍然很可爱、依旧爱着他吗?
看着坐在几排之后、伤心欲绝的路易丝,和直直看着前方、准备干掉第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爱尔兰人的萨尔,你又该怎样组织讨论《红字》的收尾——海丝特和珠儿的幸福结局呢?
雷·布朗举起了手。好老雷,总是唯恐天下不乱。嘿,迈考特先生,这本书里怎么没有黑人?
我看上去一定很茫然。除了萨尔和路易丝,大家都笑了。我不知道,雷。我想新英格兰地区以前没有黑人。
萨尔从座位上跳起来。不,那儿有黑人,雷,但是爱尔兰人把他们都杀了。爱尔兰人偷偷走到黑人的背后,打碎了他们的脑袋。
哦,是吗?雷说。
是的,萨尔说。他拿起书包,走了出去,来到辅导室。辅导员告诉我,萨尔要求转到坎贝尔先生班上。至少坎贝尔先生不是爱尔兰人,没有那种愚蠢的口音。你永远无法想象坎贝尔先生会用一根截面为2英寸×4英寸的木棒从背后打你。但是,那个迈考特,他是爱尔兰人,你永远不能相信那些畏畏缩缩的杂种。
我不知道该对萨尔做些什么。离毕业还有三个月,我本该和他谈谈,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学校的楼道里,我经常见到老师面对着学生,胳膊绕过学生的肩膀,给他们温暖的拥抱。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男孩或女孩会流着泪说谢谢你,而老师会用再一次热情的拥抱结束谈话。这就是我想做的。我应该对萨尔说,我不是一个挥舞着一根截面为2英寸×4英寸木棒的乡巴佬吗?我是不是应该一再告诉他,因为一个醉鬼的行为而让路易丝痛苦很不公平?哦,萨尔,你知道爱尔兰人是怎么样的。他会大笑着说好吧,爱尔兰人是有那样的问题,然后和路易丝和好。
或者我本应该和路易丝谈谈,搬出一些陈词滥调,例如:哦,路易丝,你迟早会渡过难关,或者天涯何处无芳草,或者你不会长期孤单,男孩会来敲你的门。
我知道不管和他们中的谁谈话,我都会笨嘴笨舌、结结巴巴。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也不做,我也只会这么做。总有一天,我会在楼道里用强有力的胳膊搂着学生的肩膀,说着婉转的话,再给他们一个拥抱。
老师们拒绝让凯文·邓恩到自己的班上。这个孩子简直就是个极其让人讨厌的家伙,一个惹是生非、无法无天的人。如果校长坚持把他放到他们的班上,他们就会把作业一扔,要求付给他们津贴,然后一走了之。那个孩子属于动物园的猴山,而不是学校。
所以,他们把他派给了那个不能说“不”的新老师,也就是我。从那头红发、满脸雀斑和那个名字上,你可以知道这孩子是个爱尔兰人。当然,一个操着真正爱尔兰方言口音的爱尔兰老师能够对付这个小浑蛋。辅导员说他正指望某种东西,你知道,某种可能拨动心弦的返祖性的东西。一个真正的爱尔兰老师当然能够激发凯文基因中某种民族性的东西,对吧?辅导员还说凯文快十九岁了,应该今年毕业,但他已经留级两年,所以没有机会穿毕业服、戴毕业帽了。根本没有机会。学校正采取一种伺机而动的策略,希望他辍学、参军什么的。这年头,任何人都可以参军:瘸子、跛子、瞎子,还有世界上的凯文们。他们说他绝不会独自一人走进我的教室,因此请我到辅导室把他领走。
他坐在办公室的角落,整个人消失在对他来说太大了的皮衣里,头深深地埋进风帽。辅导员说:凯文,他来了,你的新老师。拉下风帽,好让他能看见你。
凯文没有动。
哦,快点,凯文,摘下风帽。
凯文摇摇头。他的头动了动,但风帽没有。
好吧,跟迈考特先生走吧,合作些。
辅导员低声说:你知道,他也许有点认同你。
他没有认同任何东西。他坐在座位上,用藏在风帽里的手指敲桌子。巡视的校长把头贴在门上,对他说:孩子,摘掉那个风帽。凯文不理他。校长转向我:我们这儿有点纪律问题吗?
那是凯文·邓恩。
哦,然后他退了出去。
我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神秘的圈套。当我对其他老师提到他时,他们会眼睛一转,告诉我新老师通常会被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事件缠绕。辅导员叫我别担心。凯文是个麻烦,但他有机能障碍,不会在学校待久。耐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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