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伦刚从天堂跌落下来,虽然他没有意识到,但是对他周围黑夜中充斥的每一种邪恶的蛊惑,每一丝阴风,他的接受能力都特别强。没错,他的双脚仍在向丹尼的房子走着,但是脚步中已经没有什么打算和决心了。稍有信号,他的脚就会转向。皮伦已经在盘算了,这两加仑酒可以让他醉得多么痛快,还有呢,那种酣醉的状态可以保持多长时间。
现在天几乎黑透了。土路看不见了,两边的沟也看不清了。此时皮伦的各种欲望像一片轻羽,在自私自利和慷慨大方之间达成了很不稳定的平衡。正巧在这个时候,巴布罗·桑切斯坐在路边的沟里,巴望着能抽上一支烟,喝上一杯酒。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没法判断。
唉,成千上万的祈祷者,彼此之间要经过多少争斗和厮杀,才能抵达上帝的宝座之前。
巴布罗先听到脚步声,然后看见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接着就认出了皮伦。“嗨,朋友,”他热情地打着招呼,“你拿着那么重的东西,是什么呀?”
皮伦站住了,面对着那条沟。“我以为你在监狱里呢,”他不快地说,“我听说了鹅的事。”
“是有那么回事,皮伦,”巴布罗耍着贫嘴,“可我不受待见。法官说判刑对我没用,警察说我吃得比三个人的份饭还要多。所以呢,”他洋洋自得地把话说完,“我假释了。”
这话把皮伦从私欲中解救出来了。没错,他没有把酒拿到丹尼的房子里去,但是他当即邀请巴布罗到自己租的房子里去共享美酒了。假如人生的大道分离出两条慷慨的小径,而且你只能选择其一,谁能判定哪条小径最好呢?
皮伦和巴布罗高高兴兴地走进小房子。皮伦点上蜡烛,拿出两个水果罐头瓶子当酒杯。
“为健康干杯!”巴布罗说。
“祝您健康[9]!”皮伦说。
过了片刻,巴布罗说:“祝您健康![10]”
“祝你好运!”皮伦说。
他们稍事休息。“干一杯[11]!”皮伦说。
“干了!”巴布罗说。
两加仑红酒可是不少,即便对两个帕沙诺人来说也是同样。根据酒对精神状态的影响,可以用酒瓶子做这样的阶段划分:喝到第一瓶瓶肩下的时候,认真而专注的交谈是没有问题的;再下去两英寸,想起甜蜜而悲伤的往事;再下去三英寸,追忆旧日幸福的恋情;酒喝得只剩下一英寸,回忆过去痛苦的失恋;第一瓶见底,泛起莫名的哀伤;第二瓶瓶肩处,升起不合时宜的极度绝望;再喝下去二指,唱起死亡或者渴望的歌;再喝下去一个拇指,每个人唱的歌就都“串门儿”了。划分到此为止,因为思绪已然分裂,全无定性可言了。此后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到第一个阶段,喝酒的人可以进行认真而专注的交谈,因为就是在这个阶段皮伦亮出了他的妙计。
“巴布罗,”皮伦问,“你睡在沟里,湿乎乎的,无家可归,孤孤单单也没个作伴的,这种日子你就没过够吗?”
“没有呀。”巴布罗说。
皮伦温和地劝说道:“我呢,是这样想的,我的朋友,当初我像狗一样住在臭烘烘的下水道里也很满足,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住在房子里有多么舒服,有个屋顶,有个花园。哎,巴布罗,这才真叫生活啊。”
“确实不赖。”巴布罗赞同这个看法。
皮伦抓住这句话。“这么着,巴布罗,你租下我房子的一个房间如何?你再也不用睡在冰冷的地上了。再也不用睡在码头下面的硬沙地上,让螃蟹爬进你的鞋子里了。你到这里来和我一起住怎么样?”
“可以呀。”巴布罗说。
“我说,你一个月只要付十五块钱的房租就行!除了我的床,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你随便用,还有整个花园。想想吧,巴布罗!要是有人给你写信,他就有地址可以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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