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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第1页)

吟着吟着,他索性拉上我直奔“八公楼”去喝酒。“八公楼”是当地有名的一家酒楼,是一个被人称作“八公”的人和他的老婆“八婆”开的,人们个个都叫他“八公”,他真名叫什么反而没有人知道了。“八公楼”卖的是自酿的“八公酒”,三十八度,很是香醇。

真是近水先得月,楼上好赏景。就在不停不歇的春风送来的《襄阳乐》《大堤曲》柔媚多情的歌声中,我和孟浩然大喝特喝起来。孟夫子很快就有了醉意,舌头又大了起来,话不成句。身子又摇晃起来,坐在座位上也左摇右摆,是那种让人担心的似跌非跌的样子。我还喝得不过瘾,只好先叫小虾儿扶送老夫子回旅店去。

酒壮色胆,我看见一个在酒楼上卖唱的小姐儿唱起歌来如醉如痴,模样又有几分长得像含烟,干脆就拿了千金作为抵押,租下了她。我们下了楼,共坐一匹马,她怕跌跤,就紧紧地抱住了我。那一夜,我把她当成了含烟,我俩颠龙倒凤,我俩如胶似漆。也像一对真正的新婚夫妇一样,只恨良宵苦短。那时候,除了风流,除了用快活驱逐苦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虽然,我心中也十分明白,快活并不是快乐;快活是发自身体的,快乐是发自内心的。

但是,我不得不走了。无论是怎么样的美人,也无法抚慰我心底隐隐的伤痛;无论是怎么样的话语,也无法温暖我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失意漂泊;无论是怎么样的风花雪月,也无法挽留我愈来愈急的似箭归心。

临行之际,元演来了。

醉卧了几天几夜的我,一见到他,有一种半梦半醒的感觉。元演听我说了在襄阳的遭遇,也感到愤愤不平,说来说去,最后他还是说:“算了吧,算了吧,还是让我陪同您回家去,在家慢慢享享天伦之乐再说吧!”说起家,说起天伦之乐,我的一颗心立即长出翅膀飞向了大安山麓。我就像一只倦飞他乡的燕子,在饱受风吹雨打之后,一心只想飞回那温暖的旧巢。

我让小虾儿先行快马回去报信。自己和元演随后启程,在小虾儿抵家的第二日回到许府。小虾儿牵着已经五岁了的小平阳早就在门口外等候了,我的小平阳根本就不认识我,也始终不叫我“爸爸”一声。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让她的小脸贴着自己的脸颊,热泪夺眶而出。含烟和绿叶、小春,还有许玉笛夫妇、老管家和家人们也都出来迎接我的归来。我们虽然没有衣锦还乡的热闹,但也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温情。

元演见到这样的情景,也觉得好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我更是深深地感受到家庭的温馨。绿叶来告知说水已温好,含烟亲自为我找来更换的衣服。这时候小平阳搂着我的脖子,将小嘴贴到我耳根边,怯怯地叫了一声“爸爸”。后来她还悄悄地说:“爸爸,妈妈天天想着你呢,天天都对我说你爸爸快回来了。”

“妈妈想,小平阳想不想呀?”我笑着问。

“妈妈想,我也想。我想,妈妈也想。”她歪着头,俏皮地说。

夜深了,房间里显得分外寂静,只有火红的红烛映照着阔别了五个春秋的我和含烟。四目相对,满肚的辛酸,满腔的爱恋,千言万语都尽在不言之中。我轻轻拉过含烟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抚摸,深深地亲吻。许久许久,我对着鸳鸯琴轻轻地弹唱道:

朱颜凋落尽,白发一何新!

自知未应还,离居经几春!

含烟听着我在诉说自己白发已生,而终于只能一事无成地回家的隐痛。她嘤嘤地哭了。好一阵才止住哭泣,她也在另一把鸳鸯琴轻轻地弹唱道:

昔时携手去,今日流泪归。

遥知不得意,玉箸点罗衣。

但恐荷花晚,令人意已摧。

她把头埋在琴几上,又叹息说:“太白呀太白,我常常捧着你寄回来的诗文,彻夜难眠,我早就知道你的才情是古今罕见的,但是,老天爷赐给你才能而没有赐给你命运,所以我一点儿也帮不上你的忙。我能做到的,只有日日夜夜地思念而已。”她抬头凝望窗外的皎洁月色,又缓缓抚弦,幽幽地唱: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君行已几年,贱妾常独栖。

愿为西北风,长流入君怀。

君怀常不开,妾身当何依!

丝丝入耳,声声入耳。我聆听着含烟的倾诉,又想起自己出行前她恋恋不舍的话语:“男儿重功名,女子悲别离。”我完全明白了自己在长安时含烟的长篇书信,那信中渗透了她多么坚强的毅力啊,压抑着一个女人依恋丈夫的本性、压抑着她多么炽烈的相思!

是的,自己离家已经五度春秋,虽然还是壮志未酬,但我又何尝不在日日夜夜思念着爱妻和娇女啊?我对她们的深爱,那是功名利禄永远无法取代、漫长的岁月永远无法冲淡的。于是,我也款款深情地奏响了心中沉积着的万种相思: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隔千万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相会何能期。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去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

我的琴声戛然而止。再看含烟时,蜡烛的红泪代替了她那流淌的热泪,悠悠的琴韵抚慰了她那颗干渴的心。只有天上含笑的嫦娥,透过窗户窥见了我紧紧拥抱住我的爱人,窥见了含烟无限娇羞地像新娘一样扑进我的胸怀……

久别胜新婚。我俩用激情迸发出的热烈,燃烧彼此的爱欲和身体。我俩的身和心都合二为一,我们是天下最幸福的一对爱侣。

俗话说,宁愿做讨吃的乞儿,也不愿当上门的女婿。在充满相聚温情的日子过去不久以后,含烟长信中诉说的种种不愉快的事情,我很快就在各个方面都感觉到了。我是个上门女婿,理所当然就成了含烟嫂子等不欢迎的人。许玉笛虽然不敢违背许自立叔父的意思,对我非常好,为了大家相安无事,也知道我喜欢在白兆山的田庄隐居读书,便同意了我和含烟的请求,答应我们暂时从许府搬到那里去。

白兆山的田庄虽然没有朱门大院和楼台亭阁的气派,但它比朱门大院更为自然恬淡。无限的春光中,绿草茵茵,碧水淙淙,红花灼灼。元演帮助我们在白兆山田庄安顿好了以后,便提出要往江夏去,说他要按照父亲的嘱托,迎送路过的宋之悌大人。我苦苦挽留,他也只好推迟行期。正好“十八子”专程来访,还带来了另外两位同是蜀中李姓兄弟,一个叫李铁凝,一个叫李皓皓,说要请我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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