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 你欠我一座栽种菊花的庄园
一盏可以相看无言的灯火
半纸偕老诺言
是时候了,我准备老去
开始宽恕季节 洗涤过咸的故事
当四野吹起夜风
我把影子仔细收好,任凭月光为我安排归宿。
看完那套内容丰富的馆藏影片,仿佛与他从殷、周玉器青铜器开始赏起,乘着光阴羽翼,赏至清朝乾隆文物。数千年化成一瞬,留下绝美。沉醉于美之中,化解罹病的恐慌,她不禁想:“这个人怎么都知道我要什么呢?”至于那部应该称作“英伦病人”而非“情人”的爱情电影,颇有感触,但她已无力解读个中讯息了。
她没有对他说实话。身体的变化促使她写信:
谢谢丰富的礼物,陪我度过漫漫长日,非常非常喜欢。
回赠一本装帧别致的诗集,老诗人的,诗仍有新意。
以前我们常喜欢讨论一些只有年轻时才会谈的主题,关于生命、存在、永恒与真理。如今,都有岁数了,你往事业、家庭的路走,我往学术、文学的路攀爬,路虽殊途,风光景致与地底荒凉应该类似。
有时我想,留在我手上的日子不会多了。执是之故,众人所追求的情节与成就,对我而言,也无太多差别。吃每天的粮食,做每日的工,日子自在且朴实。
我仍然珍惜年轻时候那么勇于发问与难驯,犹如现在珍惜中岁以后的沉默与谦逊。
问候你的妻及你们共有的一切。
深深祝福,愿你顺心隆盛,一生平安。
她寄的是卞之琳《十年诗草》,在《断章》那首诗的书页折了淡淡的一痕,也许会在寄送路程中消失、永远不会被发现的一痕: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是最后一封信了。
她让姐姐知道实情。姐姐连珠炮似的说:“你别吓我好不好,你不要什么事都跟妈一样好不好?别教了别教了,挣不了几个钱,把身体搞得歪七扭八。你来美国,我养你。把身体调一调,我在小区还有房子出租,你来住,顺便教一教你那两个懒得要死的甥儿中文,名字都不会写光知道吃,气死我。”
她笑了,什么叫把身体搞得歪七扭八?也好,可以写书。决定休假赴美调养。
做了决定,她找我吃饭,只说身体需要调养,去休假,顺道把欠下的书稿写完。提到之前我向她邀书时曾说:“我有一双编辑巧手,不管什么拉里拉杂材料,我都有办法编得有头有脸。”所以把所有札记、信件及拉里拉杂之物交给我,要我全权处理。
“丢弃也行,只不过是一段无解的感情,一场已逝的梦,你做主吧。”她对我说。
而我已无心整顿,用一只大纸袋把所有东西装好,用胶带封死,交给灰尘看管,转身跳入自己的沼泽,继续与凶猛的鳄鱼搏斗,在泥塘里讨生存,忘掉属于他们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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