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又看到您的书画,缇花提袋,跟着我迁徙,曾忘记提袋放在哪里。最近搬开纸箱,才又看到。
袋子里装您的遗物,笔记本,文章剪报,您的书与画。
艺术是接近死亡的,或者说,创作是为了向掌管死亡的神祇协商,夺回对生命的解释权。您一定懂,但很小心地保留矜持,避免谈论生与死,总要留一点人模人样,一些残存的幻象,可以跟随人潮活下去。然后,有一天“寿终正寝”,让他人在哭泣之后也就心安,至少,这个人规规矩矩活过一趟。
我常想,如果我们易位,换我罹患绝症必须死于青春年纪,我会不会眷恋生命,想尽办法求活?您会为我伤痛到什么程度?到底,我失去您与您失去我,哪一个较痛?
我,会活到什么时候?一方面熟练地摆出社会化模样,一方面,从未停止这样的提问。漫长的旅行,那些以各式各样关系集结在周围的人与事,很难找到一项可以克服自己对死亡的向往。像幽冥之中,微热的风吹拂无边无际的沙丘。我仍得走下去,不能跌倒。遂发出单调的声音,陪伴自己走下去,并且强迫自己相信,苍茫的沙丘里,一定可以找到上辈子掉落的,一枚灵魂的鳞片。找到了,当下完整,不必再历劫遇难,找不着,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无止境地沦落。
我宁愿相信您找到了,已然完整,无须再透过流转去寻觅您的鳞片。
您无须为我挂念,心情好些时,我也会出现难得的耐性。犹如独坐泽畔,观水中游鱼,顺道整饬容颜,愿意相信自己假以时日可以被调教成宜室宜家的女子,把羽衣霓裳收起来换一身粗布衣裤,学会好好地跟错肩的人寒暄,道早说晚,好好地去经历已经开始或正要结束的故事。
虽无人留恋我,何妨?我留恋这乍冷忽晴的春光,花开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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