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和驴牵走了。
粮食装到布袋里背走了。
柜子箱子及被褥衣物搬走了。
被叔父看作比他的生命还宝贵的两大箱子书也抬走了。
像样一些的陶瓮瓦罐也搬走了。
1957年的全家福,后排左起母亲马翠兰、父亲凌尔文和二月河。前排左起大妹凌建华、三妹凌玉萍和二妹凌卫萍。
最后是一家四口人也走了。我们离开福字院,搬到了只有四间破瓦房的一个小院子里,它叫小南院……
这个家庭一下子从山上滑到了谷底,可谓一落千丈。
这个当口,也许还不知道,在破窑凉炕上,一条破被中全家取暖时,那种可怕的沉默过后,两位老人有这样一番对话。
爷爷:“彻底了。这个革命彻底了。”
奶奶:“再苦再难,咱不该用那个长工。”
爷爷:“有一个儿子在家,怎么也不会的。”
奶奶:“孩们都在外头革命。”
爷爷:“咱们得拥护革命。”
奶奶:“可我们以后生活怎么办?”
爷爷:“只要孩们在外好,咱们还能活几天?”
当时昔阳县的土改是搞得很极端的。几乎天天都有地主或富农被打死,打死就打死了,任何政府机关不能予以调查追究,也没有人敢于过问这些事,农民运动是高于一切的政治。
我在1969年入党,填的入党志愿书一片光明。
家庭出身:革命干部。父亲:1938年参加革命,中共党员;母亲:1944年参加革命,中共党员;姑父吕倜中共党员;舅舅马文兰中共党员;姨姨马佩荣中共党员……外祖父党的地下工作者、烈士;伯父凌尔寿烈士……阴暗面没有。我所知道的仅仅父亲是富农出身而已。
然而第一次填写志愿书并没有批准我入党。组织上找我谈话,那平日也是很要好的同僚,此时却显得有点矜持和庄重:“你还有一个姑姑,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不填进表中?”
我一下子蒙了,赶快写信(那时不可能打电话)询问父亲。父亲来信告诉我:确有一个小姑姑,叫凌尔婉,土改时被斗而死。他并且告诉我,这些负面的东西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怕我受负面的影响,同时他还说,他给部队党组织写了信,详细说明了情况。第二次再填时,我仔细思量了这件事,并且加上了我对此“人民革命斗争”的积极评价。这时我还是不晓得,大伯母也是这时期自尽的。
土改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斗争也在不断升级加温。爷爷毕竟是“双抗属”,这一条谁也无法否认。父亲后来告诉我一件这样的事。有一次昔阳县搞了一个“献田大会”,爷爷在大会上慷慨陈词,说自己过去剥削人有罪,把土地主动献出。爷爷在发言中间,另有一地主也想登台表态献田,被守台民兵从台上将他直捽出去——这是爷爷的政治待遇,不是每一个“分子”都能享受到的。还是来摘引我哥哥的《二月河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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