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有一个说法,余丹鸿不肯交出迎宾馆,可能有两方面原因,一是迎宾馆是办公厅下面最大的经济实体,油水很厚不说,省委又有补贴,谁如果想从中捞点好处,那是轻而易举的。此外,迎宾馆的服务员在全省挑选,一个赛一个漂亮,这些人是离官场最近的,也是离高级干部最近的,平常彼此间所谈,也就是那些与高级干部之间的事。谁如果和某位高级干部春风一度,立即就能飞黄腾达。
所以,这里面的女孩,大部分都有钓鱼的准备。民间经常有传说,某位高级领导将某位宾馆服务员潜规则了,这位服务员四处告状,弄得这位官员十分狼狈。事实上,真的发生某服务员被某官员潜规则的事,最后闹到服务员告状,只有一种可能,服务员所期望的和她所得到的,差距太大。
厅里私下的传说,余丹鸿之所以不肯交出迎宾馆,恰恰是不想错失这样的机会。
余丹鸿是昨天下午住进迎宾馆的,据服务员说,余丹鸿有房间的钥匙,但他并没有用自己的钥匙,而是向服务员要钥匙,并且交待服务员,自己要在房间里办些重要的事,不要来打扰他。因为有这句话,服务员不敢进入他的房间。晚餐时间,余丹鸿既没有叫餐,也没见他出门。服务员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同时又觉得,或许他出去吃饭了,只不过自己没有注意到。
今天早晨,没见余丹鸿出来,因为是星期六,服务员并没有太在意,以为秘书长工作到很晚,早晨起床迟。中午,仍然没见余丹鸿出来吃饭,服务员觉得奇怪了,左思右想,于下午三点多钟,向总经理杨玲报告。杨玲当时有别的事在忙又考虑到秘书长的事,别人不便过多打听,并没有详细了解,只说先等一等再看。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仍然不见余丹鸿出来吃饭,服务员再次向杨玲报告。杨玲来到余丹鸿的房间,按了半天门铃,里面没有丝毫回应。杨玲便对服务员说,你是不是搞错了,秘书长已经走了吧?余丹鸿有房间的钥匙,来时不找服务员,走时不打招呼,是常有的事。听杨玲这样问,服务员也拿不定主意。
为了稳妥起见,杨玲拿出手机,开始拨打余丹鸿的电话。拨打了很多次,电话在响,没有人接听。服务员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并且告诉杨玲,里面好像有手机铃声,余秘书长应该在里面。
杨玲觉得此事蹊烧,决定开门进去看看。
这是一个大套间,外面是会客室,里面还是卧室。房间里的空调打到了最低档,门开时,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杨玲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门口叫了几声,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客厅里的一切均不乱,不像有人住过。客厅和卧室之间,还有一扇门,门是关着的。杨玲走过去,伸手拧了一下把手。门并没有反锁,她将门推开一条缝,向里面看了一眼,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她于是叫秘书长,连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大。床上那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服务员在后面说,你进去看看吧。
杨玲走进去,到达床前。据杨玲事后说,她当时有一种浑身发冷的感觉,但不清廷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事后回想,觉得秘书长的情况有些怪异吧。如果说他睡着了,为什么没一点奸声或者别的声音?待她走近时,发现他的面脸颜色很怪,乌青色,有一股死气。即使如此,她还是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是冰凉的。这才惊叫起来。
消息很快传到省委办公厅,又传到相关的省委领导。马昭武在第一时间下达命令,迎宾馆进行内部控制,不准任何人靠近,不准任何人泄露消息,不准采取任何私自行动。等待省委的进一步通知。接着,马昭武和赵德良通话。
赵德良说,我刚刚听说了。现在,必须马上做这么几件事,第一,马上派一个专家小组过去,证实人是不是死了,如果没有死,要全力抢救。你指定一位副秘书长负责此事。第二,由公安厅负责对迎宾馆进行控制,进出车辆和人员,要进行严格登记。如果人确实死了,要立即组织法医鉴定,确定死因并向省委报告。第三,由在家的省委常委组成紧急处置小组,由我签头。我看,小组就集中到我家里,我们先开个碰头会。
消息刚传出的那段时间,通信显得有些混乱,各位常委之间,彼此都在电话联络,最先到达的医护小组,也在随时通报消息。八点多钟,确定的消息传来,证实余丹鸿已经死亡,因为房间内空调的温度很低,准确的死亡时间,暂时不好判断,初步估计死亡十小时以上。从尸体上呈现的某些特征以及现场找到的一只安眠药瓶判断,应该是服用过量安眠药导致死亡。
医护专家离开后,经过挑选的一批刊侦专家进入现场。杨泰丰在迎宾馆设立了指挥部,亲自指挥刊侦工作。
也就是这时候,赵德良叫徐易江给唐小舟打电话,叫他赶回来。
在此期间,更进一步的消息是,刊侦专家初步取证,现场除了余丹鸿、杨玲以及服务员的指纹,再就是医护专家进入时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其他人的痕迹,也没有任何零乱。刊侦小组对遗留在现场的安眠药瓶、玻璃杯等痕检发现,上面只有余丹鸿的指纹。据此初步判断,余丹鸿属于自杀。
唐小舟问徐易江,一个人自杀,总有自杀的原因吧?查到原因没有?
徐易江说,这个不是太清楚。
唐小舟想,既然自己回来了,就应该让赵德良知道,他装着进去加水,提着热水瓶往楼上走。刚走几步,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容易。
容易说,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你一定会非常吃惊。
唐小舟问,什么消息?
容易说,那个买凶的人,是毛天华。
唐小舟问,消息准确吗?
容易说,半个小时前,疑犯坦白的,预审处还在审,估计还要最后证实。有一点我不明白,毛天华是余秘书长的内弟,余秘书长和池仁纲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毛天华为什么要杀池仁纲?
任何一起谋杀案的背后,肯定有必然的逻辑。这个逻辑,容易不清廷,唐小舟还是清廷一些的。如果池仁纲确实是毛天华买凶所杀,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余丹鸿早就知道,那些官员日记,是池仁纲所为。池仁纲之所以对他的妻子说,如果自己突然死亡,一定是被人谋杀,恐怕不是曾经发生过谋杀未遂事件,而是受到过威胁。那也就是说,余丹鸿这边,曾经通过某种方式,希望和池仁纲达成妥协。可池仁纲拒绝了。余丹鸿和池仁纲之间的仇恨,已经不是用钱之类所能解决的。
任池仁纲继续闹下去,结局可能是余丹鸿身败名裂,陷入牢狱之灾。因此,余丹鸿决定挺而走险。尽管公安厅对于池仁纲可能被谋杀一事高度保密,余丹鸿作为省委秘书长,估计多少还是清廷的。同样,凶手被锁定以及被抓获的消息,余丹鸿一定通过自己的梁道得到了,那时,他便认定,自己绝对难逃一劫。与其被刊事处理,不如自我了结。
如果唐小舟的推理正确,余丹鸿之死,肯定与池仁纲案有关了。
接完电话,唐小舟提着开水进入楼上的书房,给大家的杯子里续了水,正准备离开时,赵德良说,小舟,你回来得正好,你做一下记录。
唐小舟放下水瓶,从吉戎菲手里接过记录本。
赵德良说,运达同志,你继续。
陈运达喝了一口水,说,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不能再等了。我的意见,我们得尽快拿出一个方案,向中央办公厅报告。这件事施不得,越施越被动。
马昭武说,报告是一定要报告。但怎么报,需要好好研究一下。
赵德良说,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吧,到底该怎么报?
温瑞隆说,为了稳妥起见,是不是先只报两点?第一,证实余丹鸿同志已经死亡,死亡地点在迎宾馆的房间。第二,初步判断是服用安眠药过量,基本排除他杀。
陈运达说,第二条太明确了,这不好,应该留有余地。是否可以考虑,无明显外伤,无明显他杀嫌疑,死因正在进一步调查。
吉戎菲说。我同意留有余地。毕竟是第一次报告。要想办法尽可能减少被动。
大家渐渐达成一致,用温瑞隆所说的第一点,陈运达所说的第二点。
赵德良说,那好,我们分头行动,电话报告和书面报告同时进行。电话报告嘛,由昭武同志负责。书面报告,以办公厅的名义。这件事,由小舟和办公厅的同志一起办。其他常委,恐怕还得辛苦一下,继续留在这里,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们随时需要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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