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没几天,一整套的寿衣便做好了,暗紫色的棉袍,搭着一身棉衣,最里面配着白色的单衣,连袜子也?是宋慧娟一针一线缝的,鞋子照着老样式纳了一双,同身上的棉袍是一个色儿。
做好这套寿衣,宋慧娟同往日全然不同,心里竟松了口气,也不似给老宋头做时难受,心里不只是轻松,隐隐的也?有点?高兴,摸着衣裳弯了嘴角。
这一幕落在了刚从屋外推门进来的陈庚望眼中,他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着急的给自己备起了身后事,心里热油煎似的,却始终开不了口。
可她似乎是真看淡了。
“下晌没事去前头洪运那问问罢,定个罢?”
洪运是这十里八村专做棺木的,手艺不错,附近谁家办个办事也?都去他那儿定,张氏同老陈头走时的棺木便是请他打的。
但坐在灶下拿着花生秧子正?往灶里塞的陈庚望一听?还?是顿住了手,抬头看向了案桌前的那道背影,她连头也?没抬,手里那根长长的擀面杖还?转动着。
“知了。”
陈庚望手里的花生秧子塞进了灶中,灶里的火光照得人面格外红亮,烤得他竟一刻也?坐不下。
起身离去,头顶的微风却吹不散浑身的闷燥。
这顿饭,陈庚望端在手里,迟迟吃不下,惹得那妇人来问他,“吃不中了?”
“热得很?,”陈庚望干脆把碗脱了手,起身打水,褪了身上的单褂子,竟端起盆就要往身上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慧娟瞧见拦他,“湿着帕子擦擦就成了,进了凉气儿该着凉了。”
陈庚望高举起的胳膊被她拉了下来,接过她递来的布巾按在了盆里,湿哒哒的布巾沾在身上,水直往下滴。
宋慧娟也?是看出来他心里窝着股邪气了,叹了口气,从盆里抓起布巾,拧去多余的水分,捞着他的胳膊便擦了上去。
陈庚望对着她,那股邪气还?是压住了。
胳膊擦过,宋慧娟又湿了布巾,对面前的人说,“坐凳子上去。”
陈庚望也?难得听?她这个无知妇人的话,搬了个凳子背着她坐下,手里的布巾又搭在了他那背上,宋慧娟慢慢给他擦着,缓缓也?开了口,“活一辈子了,路总有到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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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这么一句,宋慧娟转身湿了下布巾,仍搭在他那背上慢慢擦着。
这是她头一回跟他提起来,避了这么些日子,那次问他南林的事儿他就不肯开口,就是去市里拿药连个药盒子也?不肯留着,她心里都知道,可也?不想?真挑开了问他。
前几日见她备了寿衣人还?能要她先做鞋,那时她只当他缓了过来,她想?着都是经?历过一回的人了,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直到今天,她提了一句棺木的事儿,他那心里窝着的火儿就压不住了,上了脸,才教她看了出来。
但这样的事儿不是闭口不提就能避过去的,她明白,他心里也?明白。
陈庚望双手撑在腿上,脊背微弯,感受着清冷的布巾由着妇人的那双手握着在身上擦,她的这句话犹如掀开了他心里的最后一块帘子,他终于不得不又一次直面了这个事实。
“去吃饭罢。”
妇人的手离开,浸了水的布巾被她揉搓几下搭在了绳上。
陈庚望起身,重?新端起了那碗面,挑起来,一筷子一筷子的塞进了嘴里。
下晌歇过,宋慧娟也?闲了下来,同孟春燕坐在南树林里乘会儿凉,也?听?人说了会儿闲话,但手里还?拿了针线,得给陈庚望做一身新衣裳,备着过六十大寿那天用?。
“咋样了?”
“好多了,拿了药吃着哩。”
……
陈家沟这百十户人家,不费什么工夫,就都知道了宋慧娟身子有恙的事儿,那日陈庚望那么背着她急匆匆往前头诊所赶,还?是有人瞧见了的。
至于陈庚望,他仍是去了前头洪运家里,定了两口棺木。
晚间宋慧娟从旁人口中知道了这事,微愣了下神,又听?有人问,“明守他几个可得回来了罢?今年明实也?成了家,可是双喜临门哩,指不定明年你可又得当奶奶了?”
宋慧娟想?想?那般的好景象,也?不免露了笑。
晚间回到家中,宋慧娟吃了药,刚坐在床沿上,便听?身后的人问道,“这几天还?疼不疼了?”
“不疼,”宋慧娟继续解着身前的盘扣,又去了那根木簪子。
陈庚望却说,“明儿再去市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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