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笑不出来,看着他,长长叹口气,转身离去。
“小姐。”他却追了上来:“你往哪里去?别乱走,今天晚上有几条街被封禁了,真的很危险。”
不理会他的劝阻,我加快脚步,要从他身边离开。
耳边始终是那句话:“我们一起走。”唉,原来生命是一条暗线,从杰的面孔到章岩的话语,无时无刻,我都被缠绕其中,并且永远不能解开。
我步伐轻盈,他哪里追得上,遥遥只听他在身后呼唤:“小姐,你千万要小心。”
小心?我只觉好笑,才一避开他的视线,便施展跳跃,在空中飞速滑行。
前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迎面而来。
我立刻返身窜上墙头,电光火石间,如壁虎般贴在檐下。
马靴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声音格外清脆刺耳,我眯起了眼,于夜中仔细聆听,一共有四个人,脚步凌乱,每次跨步时都有奇怪的‘咯嗒’声,我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这一定是枪托敲在靴帮上的声音,前面也许是四个军人。
果然,不一会的功夫,四个壮年彪悍的军人走了过来,肩上背着长枪,面目轮廓凶狠,顾盼间眼色毒辣。
孔武有力的军人向来最不容易对付,我低下头去,紧紧攀住壁沿,努力将身体隐在黑色里,耐心等他们走过。
然而,他们却在墙角处停了下来,竖耳细听。
路的那一头,也有脚步声‘嚓嚓’,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四个军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慢慢解下肩膀上的枪支,端在手里,侧身埋伏在墙底,凝目往声音来处细看。
我也在墙上转目往回看,只一扫,便不觉一怔,原来是刚才的那个年轻人,他竟一路跟随着我走了过来。
待他走的近了,那四个军人马上闪身跳出来。
“什么人?”为首的一个大胡子喝道:“给我站住,不许动。”
他们举着枪,包围着上前顶住他,一边厉声喝骂,一边开始在他身上搜察。
那个年轻人吃了一惊,然而很快镇定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不要误会。”他朗声说:“我是个学生,我的名字叫何其。”
粗鲁的军人横眉立目,他们已在他上衣口袋搜到了几枚银元角子,统统塞进自己的口袋,却仍不肯放过他。
“学生?!”那个大胡子‘呸’地一声,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浓痰:“学生有个屁用,这年头查的就是学生,老子看你倒像是个革命党。”又吩咐手下:“给我好好的搜,把鞋子也给扒下来,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传单字条一类的东西?”
他们把他推倒在地,脱下鞋袜里外细翻,七手八脚中,从他的裤袋里寻到一封信。
那个领头的大胡子一把抢过来,叫左右擦亮火柴,凑在眼下仔细地看,只见他小眼睛转得愈来愈亮,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好啊!这小子果然是革命党一伙的,这次火车站放炸药的案子肯定也有他一腿,来人,给我抓起来,带回去好好的审。”
“还给我。”那年轻人何其怒吼一声,扑过去要抢:“这是我父亲写给蔡先生的信,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然而他双拳难敌众手,他们冲过来轮流用枪把敲击他的身体,把他打得又摔倒在地。
“我管你们谁和谁。”大胡子狞笑道:“总统大人已经下命,无论是谁,只要与革命党连带了关系,一律带回局里去问话,你敢违抗命令,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他一边说,手下的人已手脚不停,拳打脚踢,将何其打得鼻口淌血,他俯在地上,犹倔强地瞪着眼前的人,不肯屈服。
我担心起来,城里的警察局是处臭名昭著的地方,那里经常有人被秘密的枪杀掉,很多个夜晚,我透过那堵红墙,眼看着里面血流成河,不过他们同我一样,只敢在夜里行动。
也许这事本与我无关,但不知道为何,我实在不想看到他死。
犹豫间,那四个人已踢着用枪逼何其站了起来,要把他带走。
我再不考虑,慢慢地从墙上滑下来,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身后,如条蛇行风舞的魅影,我贴得他们那么近,以至于最后一个人突然觉查到不安。
在快出巷口时,他猛然回过头来盯着身后看,黑暗中,可以看到他的那双小眼睛里映着层绿色的恐惧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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