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徐思婉在秋日第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与莹贵嫔闲坐廊下烹起了茶。
她们原是要一起下棋的,无奈莹贵嫔棋艺太差,棋品也不好,总不甘心地想要悔棋。一来二去徐思婉就不肯与她下了,索性让人收了棋盘,拉她到廊下观雨去。
秋雨一过,天气就骤然冷了。徐思婉将茶烹好,莹贵嫔就将茶盏捧在了手中,望着坠落到前院小湖中的雨丝,笑了声:“对了,下棋下得倒差点忘了与你说,陛下大概很快就要忍不得林家了。”
“这么快?”徐思婉给自己也斟出一盏,抬眸看看她,“怎么说?”
莹贵嫔兴致勃勃道:“昨日我去清凉殿前候见,到了殿门口,听见陛下正在殿里发火呢。说林家的做不好分内之事,任由若莫尔闹成这样,还要来掺和后宫是非……不过最后倒也没将这话传出去,还让人嘱咐太医好好为林嫔看伤,还赏了林家些东西,算是安抚了林家。”
说罢抿了口热茶,又言,“我倒不大明白了,一直以来,后宫与娘家各自避嫌也算不成文的规矩,谁也不想落得个朝堂后宫相互勾结的名声,连我这样的出身都知道这一点。林家怎的一被挑唆就来为林嫔说话了?这么多年的官场,都白混了么?”
“他们当然是没白混的,走到这一步,无外乎两个缘故。”徐思婉衔着笑,咬了口桂花与豆沙制成的茶点,“一则是否会铤而走险,无非取决于利害有多少。我让他们觉得若林嫔没了,他们林家会少一大助力,他们为着前途自然要试一试。况且,陛下这个人呢……”
她想起皇帝,不由摇起头来:“他心底有多少不满,面上却总能维持体面。林家只知他已动摇想战,却不知他暗地里已存了多少不满和怨气,所以觉得一试也无妨,觉得陛下就算不肯宽宥林嫔也不会怪他们。”
莹贵嫔听罢点点头:“这倒是。若是林嫔倒了真会伤及整个林家,那怎么也要试试力挽狂澜的。”
“嗯。”徐思婉颔首,继而一哂,“二则便是……姐姐只想着林家这么好骗,官场是不是白混了,却忘了要混到宫正司当个掌事也绝非易事,若连三寸不烂之舌都练不出来,那也真真儿是白混了呢。”
“怪不得,我那日还琢磨来着,暗想你找谁递话不好,何必去找宫正司?原来是看中了人家游说人的功夫。”
“不然何必绕这么大弯子呢。”徐思婉轻轻啧了声,“现下只需看林家自己将自己人拉入深渊就是了。陛下本就为若莫尔的事烦着心,林家这时候越来为林嫔说情,陛下就会不满越甚。而陛下不满越甚,林家为了保住与陛下的情分,就越要护着林嫔,迟早将自己扯入死局。”
而她们则只需等着,只要等到若莫尔真正宣战,大权落到将领们手里,一时就轮不到鸿胪寺说话了。到时皇帝自也不必再忍着这样的不快,大可将新仇旧恨一并发作。
而徐思婉手里握着林嫔的把柄,再加上这桩桩件件,只消在时机成熟时尽一尽力,就极有可能将整个林家一并拔除,让林嫔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顺便,也可让朝堂上的水更浑一些。
莹贵嫔悠然点头,侧倚着廊柱思忖半晌:“现下这事成了,她安在宫正司的那人也跳了出来,是不是可以除掉了?官居要职,早晚是个隐患,又是宫正司那样的地方,可别让他寻个机会栽赃咱们。”
“不急。”徐思婉心平气和地笑笑,“咱们想往林嫔耳朵里扇风并不容易,如今既有这么一个人可用,就先留着多用一用。过两日我会再召小路子来一趟,还有些话需要他去说,另也还有件事,需要姐姐帮忙。”
莹贵嫔点点头:“什么事,你说?”
“我需要姐姐为我从教坊引荐两个人,一则自是要信得过,二则是要生得漂亮,越美越好,三则最好才艺也拿得出手。”
这样的要求听得莹贵嫔一愣,打量徐思婉两眼,她就有了猜测,黛眉不由蹙起:“你莫不是要引荐给陛下?”
“正是。”徐思婉点了下头,“但我不会真的推举,只是做给林嫔看。”
“给她看这个又是什么打算?”莹贵嫔拧着眉,下一瞬就摇了头,笑意复杂,“算了,我不问了,我只管看乐子便是,人我帮你找找。”
“多谢姐姐。”徐思婉边笑边执起茶壶,行至她面前,为她添了一盏,“等事成了,我再请姐姐喝好茶。”
只要能看乐子,莹贵嫔办事总是很快。徐思婉在两日后就见到了莹贵嫔挑来的人,一个与莹贵嫔一样是舞姬,徐思婉白日里见了她。另一个是琵琶乐伎,徐思婉在夜深人静时向吴充华借了人,悄悄传她到了跟前,没让宫人记档,教坊也只道她是去见了吴充华。
至此又过了不长不短的一阵子,徐思婉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来了。
中秋刚过,边关就传来急报,道边关烽火已燃,若莫尔终于宣战。
事情到了这一步,便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大魏朝十余万将士集结,随时准备奔赴边疆。
与此同时,皇帝回宫的日子也被一再推迟,到了八月末,皇帝下旨先行秋狝,以振士气。
秋狝所用的围场恰好离行宫不远,这样的安排再合适不过,免去了许多麻烦。但离得再近,皇帝也是要去围场扎营的,总没道理在这个时候还住在极尽奢华的行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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