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除了那天的场面在学院中津津乐道,广为流传之外,此事没给洛九江造成什么恶劣影响,还顺便为他洗脱了一下原本愈演愈烈的桃色新闻。
不过从此之后,书院中成群结队过来参观洛九江的人数倍增,其中不乏志趣相投之人,洛九江左认半队,右识一群,最后还真凑够了大半本百家姓的哥哥出来。
他去云深峰上领那白鸟下山之时,顺便把此事当做一桩轶闻同阴半死说了。阴半死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了洛九江半晌,然后默默递给了他一本千字文。
洛九江觉得这份期望可能有点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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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些日子里,药峰上曾起的一点小小波澜,则不为洛九江所知。
将时间拨回洛九江与阴半死比斗之际,遥望着崔嵬峰头的裁决结果,一个水蓝衣裳的蒙面姑娘无声地从微观的药峰弟子中挤了出去。
她气质稳重,眉眼间的神情又很沉静。即使作为本场比斗发起的直接原因,在见到这个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比试结果后,她也并无异色,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连步伐都轻盈了几分。
回到自己药峰上的住处,覃昕从书架暗格处取出一封早写好的书信,单独放在一个扁平朴素的木质长匣里。
她抱着那长匣在妆台前坐下,素手于木匣上摩挲了一会儿,仿佛了却了最后一点眷恋。对着明亮铜镜,她解下面上覆着的白纱,露出一张伤痕遍布的脸。
那张俏脸上足有十几道横七竖八的剑痕,看样子伤口尚新鲜,其中有几道还没完全收口,边缘发干,露出里面暗粉色的肌肉,将女子秀美的面孔毁得惨不忍睹。
女子大多重视自己容颜,然而面对镜中映出的这一张脸,覃昕不但神情平静,甚至还可称做释然。
她缓缓拔。出自己贴肉放置的防身匕首,这吹毛立断的锐利兵刃被她举在眼前凝视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用力将其向下一挥。
几点血色迸溅在空中,寒芒的青锋骤然染上了赤红颜色,鲜明刺目。
…………
“师姐?”
红药迟疑地看着眼前白纱覆面的覃昕,饶是她一贯心思并不细腻,却也隐隐感觉到对方状态不对。
覃昕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她将红木匣子塞进红药的手里:“别打开,等峰主回来后,你把这个奉给他,然后你就去闭关,不闭个一年半载不要出来。”
“好,可是为什么……”红药皱着眉头迟疑道:“还有师姐你为何要用腹语术,而且还蒙了脸……”
“师姐做了不好的事,再没脸见人而已。”
覃昕淡淡道。她似乎不太关心红药具体怎样回答,得到红药会把木匣递给峰主,自己也会好好闭关的承诺后,她的神情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
“师姐走了,你要保重自己。”
覃昕将手按在红药肩头停了一停,便果断抽手离开,临走前,她与自己小师妹的红衫子轻擦了次肩。
那是红药最后一次见到覃师姐。
她性格偏于木讷迟钝,很久以后也想不通峰上具体发生了何事。她只知道那匣子看着分外眼熟。她把这眼熟的小匣子给峰主送了过去,峰主原本只是拆了信封漫不经心地看看,只是三行读过,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将盒子夹层打开一半又合上。
他让红药下去,说自己有要事要办。
红药喏声应是,退下之时突然想起那红木匣子缘何眼熟——这是她从前送给覃师姐的东西,只是时间隔得太久,她自己都不大记得。
后来她又问峰主讨那匣子,峰主说刷净了就还给她。红药等了好久才等到那普通的红木长匣,她打开夹层,发现其中有块黯淡黑迹入木三分,仿佛一块洗不去的陈年血色。
…………
覃昕的信很短,阴半死把它读完甚至还没用上一炷香。
信中详细交代了她诬陷洛九江的事情起因与经过,读得阴半死才看到一半就眉心聚起——洛九江能使掌中花开上半朵,他当初本来也不是特别信对方会调戏女子,心中倒觉得是覃昕同洛九江情人之间置气的成分更多。
他不知道覃昕过来找自己哭诉还含着这一段内情,她实在应该一被人挟恩逼迫之时就主动告知他的。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见到信尾的“弟子自知犯下大错,再无面目示人。幸而洛公子并峰主均无大碍,能令弟子心头稍安。弟子妄动口舌,今日愿以此为戒,自逐出峰,甘受肉刑,以儆效尤。”
阴半死也算了解自己峰上这个女弟子,知道她性格外柔内烈,如今见信中有决绝之气,心下已经有了预感。
他打开木匣夹层,刚刚抬起一半隐隐看清那物轮廓,就又飞快关上。
那一眼足够医疗经验丰富的阴半死确定它的来历,何况还有血腥气扑面而来,幸而给他送东西的红药是个呆呼呼的傻丫头,这才没发现什么端倪。
随口拿话把红药支走,阴半死才重新打开了匣子。淡淡铁锈气萦绕在鼻端,呈在他眼前的,分明是一截女子的舌头。
三息以后,阴半死站起身来把那匣子放好,再拿起一个通体闪烁着不详墨色的瓷瓶,于空无一人的书房中森冷一笑。
与洛九江有了过节,倒威胁他峰中女弟子做刀,那个叫邱常云的家伙莫非还想全身而退不成?
他许久不动真火,当真有人忘了他一手药力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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