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不该哪壶提哪壶,谢星阑语声莫测道:“并非许久,也只五个月罢了。”
秦缨听此言颇有深意,讶然道:“难道你也知晓?”
按谢星阑的性子,他对世家间那些儿女情长的流言,就算听到,也只当做耳旁风,绝不会上心,但她如此一问,便觉谢星阑气息重了重。
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清谢星阑神色,只找补道:“其实那些事……只是我不知事任性所为,少时狂悖恣意,想学话本故事。”
谢星阑起先的确不知晓,便有所耳闻,也是雁过无痕,可自从他命谢坚探查一次后,云阳县主对长清侯世子的痴情逸闻,便深深印在他脑子里,且还有越来越清晰之势,他如今,可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
他深吸口气,“是吗?”
见他语气大不寻常,秦缨一时心虚,“是呀,好比说学戏,并非是听闻崔慕之去过戏楼,我才要学,其实只是我自己想见识罢了——”
谢星阑胸膛一阵起伏,秦缨却还未停。
她语气坦荡道:“还有什么去国子监,难道女子便不能入学监读书习文?再比如,外头说我为崔慕之拒三次太后指婚,其实我本就不——”
“哎,你等等——”
谢星阑再听不下去,大步出了门洞,秦缨见崔家人还未走远,忙跟上来,“你慢着点呀,若再碰上,少不了又是一番感激之言。”
谢星阑倏地驻足,秦缨差点撞在他身上,便见他背脊板正,头也不回道:“若你非当初,平常心相待便是,他们致谢,很令你为难吗?”
秦缨苦滋滋道:“我是平常心,可旁人不做寻常啊。”
她有些郁闷,“谁要从前那些荒唐事,确是‘我’所为呢。”
谢星阑紧握腰间剑柄,“你倒知道。”
秦缨无奈嘀咕,“我也不想的……”
话音刚落,谢星阑又转过身来,他眸子黑得惊心,一错不错问她,“倘若此番入狱的并非崔慕之,你可还会如此不计后果翻案?”
秦缨一愣,“什么?”
话出口的瞬间,谢星阑便有些后悔,他心中明明有答案,也素来最会隐忍自控,此时却这般压不住气性,但幸而秦缨只满眸迷惑,并未发觉他的心思。
谢星阑强定心神,亦缓了声气,“没有忘记前事的不止崔家,还有太后与皇后,此番帮了崔慕之和李玥,最不快的便是她们。”
秦缨面露恍然,“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无论太后和皇后如何想,我所为也是一样的,难道太后会觉得我是为了崔慕之才尽力破案?”
谢星阑刚压下去的气闷又冒起来,直顶的他胸腔生疼,连他也有一二刻止不住这样想,更别说其他人了!
见他默认,秦缨不禁道:“你不必担心,我早就对太后说过,再没从前那番心思了,今日太后即便心中不快,但我不求名不求利,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往后多入宫请安,时间一长,她不会放在心上。”
顿了顿,秦缨迟疑道:“你不高兴吗?”
这般一问,竟令谢星阑心腔微酸,他避开她视线,直往马车旁走去,“我高兴,案子定了,自是高兴。”
秦缨不信,“你是怕太后将今日一切都怪在我身上?我看得出,你在太后和陛下面前几番多言,是不想我成为众矢之的,本来此案尚可拖延,但那会子陛下有意护着五殿下,太后便要逼迫陛下杀崔慕之,这实在紧迫。”
谢星阑走到秦缨马车旁,一把掀开门帘,“上车。”
他实在不想再听秦缨念叨“崔慕之”三字。
秦缨“哦”了一声,忙不迭爬上马车,待掀开窗帘,便见谢星阑翻身上马,是要送她归家,秦缨狐疑地盯了他片刻,等马车辚辚而动之时,方才靠在车璧上出神,今日谢星阑怎如何奇奇怪怪?
两天一夜未归,沈珞驾车一路疾驰,两炷香的功夫不到,马车便停在了临川侯府外,秦缨跳下马车,谢星阑高坐马背上道:“进府吧。”
秦缨仔细看他,见他眉眼已如常,方才松了口气,她拾阶而上,刚叫了门,门房便欢喜地开门迎她,跨入门槛时,秦缨又回头看,见谢星阑尚未调转马头,心腔倏地一跳。
“公子,咱们也回去吧!”
谢坚跟了一路,看出谢星阑不快,说话声都低了三分。
侯府大门已关上,谢星阑应声,马头调转后,手中长鞭扬起,重重地落在了马背上,马儿吃痛,眨眼间便疾驰出一射之地。
更深霜露重,马速越快,冷风越似刀子一般割在谢星阑脸上,但他仍不满意,又对着地上雪泥空甩一鞭,那力道悍狠,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心底压不住的酸意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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