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晋庭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在西郊大营发泄一通而转好。回到鹿鸣湖,他难得地把自己关在书房生闷气。
瑶华隔着半个宅子都能感觉得到他的火气和焦虑。她思来想去,还是跟崔晋庭开口,“我准备出京一趟。”
“什么?你要去哪里?”崔晋庭惊讶地问。
“去见见你的娘亲,我的婆母。”
崔晋庭剑眉一皱,坚决地道,“你不需要去见她。自从她丢下我另嫁之后,我便当没有这个母亲了。我不是说气话。”
他拍了拍瑶华的手背,“不管她当年为何抛下我另嫁他人。她走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可是这么多年,不管是她,还是我那外祖家都不曾来看过我一次。他们只当没有我这个人,我也只当没这个母亲。”
瑶华并不赞同,“这事可不是这种说法的。她是你的生母,便是这一点,无论她做什么,你都很难对她如何。若是阮家拿捏住了她,想通过她拿捏你。便是天下人知道你委屈,这委屈你也得受着。与其等着阮家将她弄来京城,使你为难。不如我先去看看她。若是她能理解你的难处。我们便想办法使张大人不要来京城。若是她不能理解你的难处,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崔晋庭凝视着瑶华,眼神渐生出了清晰的难过。一个母亲,可以抛下年仅三岁的孩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而瑶华,却可以为了自己的弟弟,牺牲自己所能牺牲的一切。
人与人的差别,为何会这么大?
年少时的委屈,虽然已经平静,却从没有被遗忘,甚至于对他的一生都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伸手将瑶华拉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希望能从她的身上汲取到自己渴求的温暖。半晌,待他心中的激动缓缓平息了之后,“其实你不用去看,她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他坐了下来,将瑶华搂坐在腿上,“我小的时候,没少听别人说我是没娘要的孩子。我有一段时间,心中有一股执念,就想找到她,就想见见她,亲耳听她解释。我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够狠心地抛下只有三岁的幼子,而且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我总觉得她有我不知道的苦衷,所以才弃我而去。于是,十五岁那年,我终于打探到了了她的下落,悄悄地去找她。”
崔晋庭至今难忘当年看到的那一幕,他冒着凛冽的春寒千里迢迢地去寻陆氏时,而她在春风宜人的怀州踏春,装扮得华贵端庄,身边的一子一女并不比他小多少,而最小的儿子还在怀里抱着。“我后来才知道,她二嫁的那位张大人跟她本就是青梅竹马。而我爹,不管多绝才惊艳,都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十五岁的崔晋庭可不是如今的崔晋庭。当时的他就站在离生母十几步之外的人群里,看着巧笑嫣然的生母,心情如坠无间地狱。他没有吵闹,也没有上前搭话,只是跟在陆氏身后默默地走了半日。
在江边踏青的人很多,陆氏丝毫没有留意这个人群中神色落寞、满身疲惫的少年,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她身边的三个孩子身上。尤其是最小的那一个,只要他一笑,陆氏仿佛心都化了。
崔晋庭连一夜都不曾停留,就打马离开了。自此,他再也没想过陆氏。直到阮家准备把她弄进京城来给自己找麻烦。
“我虽没有亲口问她,但是我觉得,她是真的只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如此甚好。”崔晋庭冷静了下来,做了个总结。
瑶华叹气,将他搂了过来,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这可怜的孩子。
不过,有些话,该说还得说,有些事,不想做,也得做,“你瞧瞧阮元菡和王氏。这对婆媳,哪个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是王氏再不对,京中的人评论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是阮元菡的错。是阮元菡不守孝道,嚣张跋扈。若是张夫人进京,阮家想要拿捏她,那还不是一拿一个准。届时她出来说上几句,你便是再有理也变成了没理。我们不能坐等着那一幕来临。我向来不喜欢出这种风头,最好在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将这麻烦消弭于无形。”
崔晋庭不愿意让瑶华千里奔波,“还是我去见她一面,跟她将这些事情了结吧。”
瑶华摇头,“这种事情怎么了结?你跟崔家一刀两断,几乎是豁出了半条性命。可张夫人呢?你能用什么理由跟她了结?。”
崔晋庭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才郁闷。
瑶华帮他捋了捋头发,“你放心,我会去看看张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若她还顾着你,我便想办法将她留在江南。若她想入京来搏个富贵,我便看看她想要什么,总能有打动她的价码。”
崔晋庭并不愿见到生母,不管如何,他都不会相信他在生母心中还有分量。与其那么唱一出戏自欺欺人,还不如明明白白地各过各的。若他亲耳听到陆氏真的开出价码来,崔晋庭只怕自己会生出弑母的心思。
“你真想好了要去?”崔晋庭抚摸着她的脸。
瑶华点点头,“别担心。你现在已经有我了,不管张夫人怎么想,于你来说都不可怕,你都不用担心。”
崔晋庭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在了她的颈侧。是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因为没有母亲而偷偷委屈哭泣的小孩子。他这些年被欠缺的,命运已经用瑶华补偿他了。
“好,你去吧。”想必他在西郊大营折腾了一场,阮家也会不遗余力地将他送出京城去剿匪。他不在京城的时候,瑶华也离开比较好。“不过除了府中的人你要带上。我另外让顾守信带着一队人马,听你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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