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绽给霍匪做了一条长衫,和自己那条一样是黑色的,只是金线绣的是下山猛虎,在嶙峋的山石间回望。
在韩文山家二楼的小客厅,宝绽给他整理长衫的领子,还有胸口、肩膀,每一处褶皱都捋平,霍匪低头看着他,用力记住他对自己的好。
“背挺直,”宝绽拍了他一把,“脖子立起来,站如松!”
霍匪乖乖站好,不是听话,只是想让他高兴。
“宝老板!”背后,韩文山迎出来。
“韩哥,”宝绽领着霍匪过去,稍一拱手,“我徒弟,霍匪。”
韩文山惊讶:“嚯,都收徒啦!”
宝绽腼腆地点头:“这周末想让他唱一段,怕大伙不认得,冷了场,先带他到诸位行家跟前走一圈,头一个就来叨扰你。”
“好事啊,”韩文山俊朗大气,向霍匪伸出手,“小伙子,唱老生的?”
霍匪知道他是大老板,很紧张,磕巴着,手也没注意握:“我、我那个……”
“孩子还小,”宝绽替他解释,“才十七。”
“长得精神,”韩文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错。”
他领他们去卧室,来之前宝绽特地叮嘱了,客人家里有病人,可见到床上那个了无生气的人形时,霍匪还是呆住了。
宝绽走上去,俯身在床前:“嫂子,我来了。”
韩夫人没反应,眼睛半开着,盯着天花板。
韩文山摇了摇头,意思是快不行了。
上次来,她还勉强能认识人,宝绽心里酸:“我们……”他回头看看霍匪,“准备了一段游龙戏凤。”
“来吧,”韩文山笑了,温柔地捋着他夫人的头发,“让她高兴高兴。”
《游龙戏凤》,讲的是正德皇帝微服出游,在梅龙镇偶遇李凤姐,醉心于她的美貌,撩拨挑逗的故事。
霍匪扮正德,宝绽给他配李凤姐,黄钟大吕的须生,这时候拈起兰花指,一副小女儿作态:“月儿弯弯照天涯,请问军爷你住在哪家?”
霍匪大马金刀,倜傥风流:“大姐不必细盘查,天底下就是我的家!”
“住了,”宝绽捏着小嗓,自有一股娇俏劲儿,“我想一个人不住在天底下,难道还住在天上不成?”
“我这个天底下与旁人不同,”霍匪摆了摆手,“外面一个大圈圈,里面一个小圈圈,我就住在紫禁城内!”
“啊,军爷,”宝绽垫起脚尖,“我好像认识你!”
“哦,”霍匪朝他偎过去,“你认得我,是哪个?”
“你是我哥哥的……”
“什么?”
“小舅子!”
韩文山笑了,转头去看他夫人,她仍盯着天花板,枯骨般无知无觉,“在头上取下飞龙帽罩,避尘珠照得满堂红!”耳边是那么明亮的嗓子,他的心却暗了。
短短一折戏,唱到末了,宝绽羞怯地掩着脸:“就在这店中寻一梦——”
霍匪舒眉展目,揽住他的肩:“游龙落在凤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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