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颅微仰,那气势,俨然已不是愁锁深宫十余载的驸马爷,而是一杆长qiang震沙场的杨四郎:“爷好过关!”
韩文山愣了,原来真正的“好儿”在这儿呢,他冒冒失失,刚才那一嗓子喊早了!意外过后,他觉着自己像是被宝绽这孩子耍了,浸淫京戏二十年,也疲、也倦,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被哪位角儿耍一把,今天在如意洲,他竟得偿所愿。
宝绽唱罢下台,他立刻起身离席,激动着往后台去,一个助理模样的人跟着他,替他拿着手机和大衣。
听《坐宫》要听“叫小番”,是因为这句难唱,多少人唱完这一句后头就水了,而对于宝绽这样的嗓子,叫小番不过是雕虫小技,他有的是力气去雕琢下一句,所谓惊喜,全仗着功夫,功夫到了,自然化腐朽为神奇。
走进后台,应笑侬已经掭了头,在给宝绽摘髯口,台上是恩爱夫妻,台下是一对如花的兄弟。
“各位辛苦了,”韩文山没有一点老板架子,给助理递个眼色,“我替大伙叫顿宵夜,奉阳楼的打卤面。”
他待人尊重,大伙也就敬他,纷纷起身道谢。
韩文山的意思在宝绽,走过去客气地叫:“宝老板。”
宝绽没掭头,仍带着驸马爷的贵气:“今儿这戏一般,韩总见笑了。”
韩文山摇头:“咬字千金重,听者自动容。”
宝绽微讶,出师这么多年,他给敬老院、给少年宫、给那些富二代唱了多少戏,从没一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甫一听见,差点眼热。
韩文山看出来了,爱重地扶着他的肩:“什么时候有空,”他邀他,“到我家唱一场,我派车来接你。”
去家里?应笑侬的眼尾一动。
“堂会戏吗?”宝绽还傻乎乎地问。
“没有外人,”韩文山声音低沉,“只是家人。”
家你妈了个大头鬼!应笑侬脸上笑着,心里已经在磨刀,正想着怎么宰这个道貌岸然的变态一刀,韩文山来了个电话,是约他明天去见什么人,这个话头也就岔过去了。
随便又聊了几句,韩文山告辞,应笑侬把宝绽拽到一边,担忧地说:“不许去他家,听见没有?”
“小侬你别拉我,”宝绽急着去卸妆,“老匡该等急了。”
“老匡老匡,”应笑侬抓着他不撒手,“我看你脑子里一天天全是那姓匡的。”
这话一出,宝绽吓住了似的,别开眼:“没有,你别瞎说……”
“哎呀姓匡的我不管了,”应笑侬不是不管,是管不过来,“这个姓韩的……”
“不去他家,我记住了,”宝绽是真宠他,稍有点脾气就哄的那种,“我只是觉得,人家给咱们投了八百多万……”
八百多万在应笑侬那儿根本不算钱:“那才不是给咱们的,是给你的!”
宝绽无奈地笑:“给我,给如意洲,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应笑侬瞅着他这个傻样儿,忽然灵机一动:“这么着,你回去问问你那老匡,你夜里上老板家唱戏去,他同不同意。”
提到匡正,宝绽有点不自然:“问他干嘛,”他解开红蟒,露出里头贴身的白衣,“戏的事儿我听你的,不听他的。”
这么句话,可把应笑侬高兴坏了,他还戴着妆,像个娇艳的恶霸,挑了宝绽的下巴一把,哼着歌儿卸妆去了。
宝绽也赶紧换衣服,然后到洗手间用香皂搓一把脸,拎上包就跑下楼,出了楼门,一眼没看见匡正的车,他往路两边瞧,巷子里头僻静处亮着一道窄窄的红尾灯,他没多想,跑过去敲了敲车窗,拉开门坐上副驾驶。
“哥,”脸还湿着,他翻包找纸巾,“等急了吧?”
旁边没说话。
“今天真冷,你想不想吃酸菜锅,”宝绽地抬起头,“我晚上给你做……”
旁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利落的寸头,鬓角剔掉了一道,下面的耳朵上打着一排钻石耳钉,应该是真钻,特别闪。
“对、对不起……”宝绽极其尴尬,“我上错车了。”
他扭身要下去,中控这时却啪地一响,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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