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三人却陆续接到了三万石以下的不出人伕的大名的请愿书。加之众大名大呼不公,只好又追加命令,令一万石以上三万石以下诸藩各出二十人。
尽管如此,世人还是对填埋护城河持有不同看法。
大名们刚刚还与大坂对峙,他们内心只有强烈的敌意,偌多人都想参与填埋工事。接下来就是德川谱代的算计了,他们认为,家康这次处置过分温和,甚是不公。大坂若能体谅家康的情义,便不会忘掉关原合战后的大恩,发动乱事。
关原合战时,德川与西军两厢一刀两断,以武力对决,注定弱者倒下,强者夺取天下。可是,家康却对丰臣遗孤百般怜悯,现出让其永远存续的慈悲。这让世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德川似在向丰臣氏低头。德川究竟从丰臣氏得到过多少恩义?谱代们只记得受过丰臣氏诸多欺侮,并未记得得到过什么爱怜或庇护。
家康和秀吉长期积蓄的实力差别,造成了今日力量的悬殊。因而,现在仍对秀赖施以怜悯的家康,的确让人感叹,但,德川绝非惧怕大坂。“要彻底消灭他们,免得再让他们做谋叛的美梦。”德川谱代众口一辞。
但伊达政宗的考虑则更加复杂。他衷心希望大坂城能保存下去。他目下尚不知,远赴欧罗巴的使者会带回何等惊天动地的消息。但无论如何,也要等着看最后的好戏……他还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即要当着不久于人世的家康的面,让将军秀忠在自己和班国的联军面前摘下头盔,认输投降。到时,新的将军便是女婿忠辉。至于“大御所”之位,不用说,已不姓德川了……
家康撤回二条城的同时,填埋护城河的工程也正热火朝天展开。由于年关将至,加之参加填埋的下级武士和人伕归乡心切,工程进展迅速。眼见着瓮城被掘开,土堤和箭楼从地面消失。淀川的取水口处,下身只裹布片的人伕们一面在寒风中喊出震天的号子,一面堆起堰堤。
许久未脱下戎装的伊达政宗换上阵羽织和伊贺袴,从斗笠下眺望着他负责的松屋町口的填埋工程。
原本汇集一处的大群水鸟,几不见了踪迹。它们当然无从知道人世间反复无常的较量,看到自己的家园被毁,只好仓皇逃去。填埋的结果,必然会将城内的浪人和武将逼入困境,可是他们此时尚未察觉出这些,仍在兴高采烈地不断举行宴会。水鸟的家虽然被毁了,可它们仍然可以获得阳光和饵食,可浪人和武将还能如此轻易地获得粮米吗?
政宗一想起当年把他叫到小田原的“一夜城”、向他大肆吹嘘的丰臣秀吉,就不禁想大骂一顿。可是现在的情形下,“浑蛋”似不只秀吉一人了,自己亦是浑蛋……设若此城被一举捣毁,浪人们究竟会作鸟兽散,还是慷慨赴死?
“此处从前有一座太阁筑造的巨城。”当政宗派出去的密使们带着满腹狐疑的索德罗、比斯卡伊诺等人,大摇大摆返回堺港海滨时,会怎样?在他们眼中,引发关原合战的石田三成,以及后来的大久保长安,现在的大野治长,岂非都成了跳梁小丑?
政宗后背冒出一股凉气:早当命令支仓六右卫门,一旦事情不成,就休再回日本!
若六右卫门得意扬扬地回来了,却只带来一艘兵船,到时,政宗就不得不亲自把它击沉,怒斩六右卫门。因为那时,他必须在全日本的海滨都安排警戒。
政宗伫立在不断被填埋的护城河边,怀着巨大的不安,呆呆凝视着水面。一只离群的野鸭扑腾着翅膀掠过他肩头,落在尚未填平的水面。
“陆奥守大人,哦不,当称仙台侯才是。”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政宗吓了一跳,回过头,乃是头戴斗笠、面带微笑的柳生又右卫门宗矩。政宗真被吓住了。他早就看出,最近柳生宗矩已不只是将军的兵法老师。实际上,他与家康走得比秀忠还近,分明是个严密监视大名行踪的幕府探子。
“哦,是柳生大人。
“是鄙人。仙台侯是否有什么痛心之事?脸色有些不对啊。”
“呵呵。”政宗笑了,“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再过几日,我就四十九了。人近半百,体力就不支了,寒冷对身体的影响也愈加明显。”
柳生宗矩脸上依然湛满微笑,“可是,我怎觉得仙台侯的心思似在更远的地方。”
“哦,觉得我亦在思念故乡?”
“不,大人的心神在更远的地方……”柳生宗矩往前近两步,语气凌厉,“那只去年九月驶出月浦的大船,现在应已抵达班国了吧?”
政宗睑些跌倒,“那……你说那船?”
“是啊。那时帮您造船的向井将监,宗矩才在河口遇见了,还和他聊了几句。向井以为,此时,到达班国的使者恐已谒见了班国国君,怕正接受国君的盛情款待。索德罗和比斯的计划似是这样……”
忽然被刺中要害,政宗竟一时答不上话,“那……那……倒是有趣。”他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然后干笑起来。如何才能抵挡这锋利的柳生门之名剑?他狼狈之极。
“柳生先生,人都爱做梦。”
“大人所言不虚。”
“我对这次战事甚是郁闷。现在的日本国,应是上下一心,向天下展示强大力量的时候,却为了这些事同室操戈,真是可惜。支仓现应正在拜谒班国皇上。”
“陆奥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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