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过后一干就会更加曲曲弯弯,”莫莉说着突然泪如泉涌,因为她眼前闪现出一幕很久以前看到但已忘却多年的景象——一位年轻的母亲在给她的小女孩洗澡更衣,把光着半个身子的宝宝放在膝上,把宝宝湿漉漉的卷发无限深情地卷在她的手指上,接着爱得发狂似地吻宝宝长着卷发的小脑袋。
辛西娅每次来信都使家里欢乐一阵。她信写得并不勤,但每次都写得相当长,而且语气轻松活泼。每封信都要提到许多新的名字,莫莉没听说过这些人,吉布森太太总要评论一番以增加莫莉的见识。
“格林太太!啊,她是琼斯先生的堂妹,长得很漂亮,和她的胖丈夫住在拉塞尔广场。他家有自己的马车。不过,格林先生也有可能是琼斯太太的堂弟,这一点我没把握。等辛西娅回来可以问她。亨德逊先生!是个留着络腮黑胡子的年轻人,没错,是柯克帕特里克先生从前的学生——要不就是摩雷先生教过的学生?我知道他们都说他跟什么人学过法律。啊,对了!这些人都是参加过罗森先生家举办的舞会后第二天来访的客人,对辛西娅爱慕得不得了,却不知道我就是她母亲。辛西娅那天穿一身黑缎子衣服,打扮得非常漂亮。那小子有一只眼睛安的是玻璃,不过,却是个很有钱的年轻人。科尔曼!不错,就是叫科尔曼。”
直到辛西娅伦敦之行归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又得到些罗杰的消息。辛西娅这次回来气色特别好,比平时更加标致。她自己会打扮,再加上堂姐妹们送给她很多衣服,浑身上下穿戴得非常漂亮。她讲了许许多多她在伦敦玩得痛快的具体情况,不过,她离开那里也并非留恋不舍。她给莫莉带回来各种各样的精致好看的小物件:一条最新式的项带,一张女式披肩纸样,一副精致的紧手套,上面绣的花莫莉还从未见过;还有许多别的表示她出去了一趟的小纪念品。然而,莫莉总觉得辛西娅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辛西娅从来不把心里话全告诉她,这一点莫莉倒也明白。辛西娅表面上又坦率,又天真,实际上说话极其谨慎,而且话也很少。这一点她自己也非常清楚,还常向莫莉笑谈自嘲,莫莉到现在也发现辛西娅确如其言。不过,莫莉对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莫莉也明白自己心里也常闪现许多思想感情,自己也决不会告诉任何人,除非爸爸——如果他们有机会单独在一起。莫莉还知道,辛西娅对她隐瞒的不光是思想和感情,有些事实也不肯告诉她。不过,莫莉当时心想,辛西娅不想说的事也许涉及到她受苦受难的具体情况——也许涉及到她母亲对她不尽责任——总之提起来她会非常痛心,所以最好还是让她彻底忘掉童年生活,别把过去的痛苦与不幸老说来说去,忘怀不了。由此可见,莫莉之所以感到两人之间现在有了距离,并不是因为辛西娅不和她推心置腹,而是因为辛西娅不主动和她做伴,老是回避她。莫莉认真坦率、亲切友好地望她时,她却两眼移开望别处。有些话题辛西娅显然不喜欢谈论,在莫莉看来,这些话题固然并非特别有趣,但似乎会引到辛西娅回避的事情上去。后第一个星期的一天早晨,吉布森先生穿着带刺马靴就要出门时跑到楼上客厅里,匆匆忙忙地把一本打开了的小册子放在辛西娅面前,指了指其中的某一段,一言不发又走了。他两眼发光,表情高兴,莫莉都看在眼里。她还注意到辛西娅看过指出的那段后满面通红。辛西娅把小册子往一边推了推,却没有合上,继续做起针线活来。
“什么书?我可以看看吗?”莫莉问道。小册子就放在她够得着的地方,她伸手过去,但没有拿,等辛西娅发话。
“当然可以。一本科学杂志,尽是些开学术会议的报道,我想没什么太大的秘密。”说着把小册子朝莫莉推了推。
“噢,辛西娅!”莫莉看着看着屏住了呼吸,说道:“你难道不引以为荣吗?”原来这本小册子是地理学会的年会报道,在会上霍林福德少爷宣读了他收到的罗杰·哈姆利的一封信。这封信是从非洲一个叫阿拉库奥巴的地区寄来的,欧洲知识界至今还没有人到过那里。哈姆利先生在信中报道了该地区的许多情况,极有特色。这封信的宣读引起了极大关注,接下来发言的几个人对这封信的作者给予了高度赞扬。
然而,莫莉对辛西娅应该有充分了解,她自己感情激动提出了这么个问题,就别指望辛西娅会同样激动地回答。即使辛西娅以为荣,甚至非常高兴,或者十分感激,要么愤怒,悔恨,悲伤或者难过,凡此种种感情,只要你期待她怀有哪一种,她就偏不照你的意思表露出来。
“这桩事情虽不平常,我却恐怕不会像你一样兴奋,莫莉。再说,这对我来说已不是新闻,至少不完全是。我在离开伦敦之前就听说过这次会议。我堂伯的朋友们就常谈论这次会议。当然,人们是怎样夸他的我在那里并没有直接听到。可是你知道,那都是些应景的套话,并不能说明什么。一位爵爷肯把他收到的某封信当众宣读,就必然会有人出来为之捧场。”
“胡说,”莫莉说道,“辛西娅,你心里明白,你这是言不由衷。”
辛西娅两肩轻微而又美妙地动了一下,这对她来说相当于法国式的耸肩。但她也不抬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莫莉又从头读起那篇报道来。
“嗨,辛西娅!”她说,“你也可以到那里去啊,有女士去了的。文章里说‘有许多女士出席会议’。噢,你要是设法去一下就好了!如果说你堂伯的朋友们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们中间的哪一位就不能带你去去?”
“我要是求他们,他们会带我去。可是我想我要是求他们,他们就会很惊奇,怎么我会突然对科学感起兴趣来!”
“你可以把你们的情况如实告诉你堂伯。我相信,你要是不让他讲出去他是不会讲出去的,而且他还会帮助你。”
“莫莉,我对你说清楚,”辛西娅放下手中的活,翻脸断然训道,“你要明白,我希望,而且一直希望,我和罗杰之间的关系不要提,不要讲。到时候我会自己告诉我堂伯,告诉每一位沾亲带故的人。但是在时机未到之前,我不愿意让人知道——更不愿意为了听人们当着我的面夸他就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公布出去。不然的话我会自找麻烦,陷入不幸。谁要是催我把事情说出去,我宁愿立刻吹了这门婚姻,彻底了断。我的处境现在已经够惨的了。”说到最后她那愤怒的语调变成了一种沮丧的哭诉。莫莉惊愕地看着她。
我不能理解你,辛西娅,”她停了很久说道。
“是的,你恐怕理解不了我,”辛西娅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她说,语气非常温柔,似乎是在弥补刚才的怒腔怒凋,“我怕你——我希望你永远别理解我。”
莫莉的双臂立刻抱住了她。“噢,辛西娅,”她低声说道,“是不是我惹你心烦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别说你怕我了解你的话。当然,你有你的缺点,人人都有缺点,可是我觉得,正因为你有缺点,我才更加爱你。”
“我不知道我这个人竟是这样坏,”辛西娅闪着泪花微微一笑说,这泪花是被莫莉的一番话和拥抱感动得夺眶而出的,“不过我已经陷入了困境,眼下也解脱不了。有时候我真以为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困境。我的情况一旦让人知道,大家会认为我比我的实际状况还要坏。我知道到那时你父亲会抛弃我,我还——不,我不相信你会抛弃我,莫莉。”
“我敢肯定我不会。他们昵——你觉得罗杰会怎么对待?”
“我不知道。我希望永远不要传到他的耳朵里。我看不出为什么该叫他知道,因为过一会儿后我就又头脑清清醒醒的了。发生那些事情时我并投有想到我是在做错事。我差不多已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莫莉。”
莫莉虽然渴望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看自己能否助辛西娅一臂之力,但她不愿催逼辛西娅。正在辛西娅犹豫不决,或者更确切她说,正在辛西娅后悔不该表示要吐露真情——即使是这么一点点表示——的时候,吉布森太太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件她的长衫,一心要改成她在伦敦时见到的时兴样子。辛西娅似乎忘掉了刚才的眼泪和她的困境,聚精会神地谈起女帽来。
辛西娅和伦敦的堂姐妹之问,按照当时社会上通常的通信率来说,通信相当勤。说实话,海伦·柯克帕里克来信这么勤,吉布森太太有时真想埋怨几句。那时还没有实行发信人贴张邮票即可的制度,邮资要由收信人付。吉布森太太一生气就算起帐来,按照她的算法,一封信得付十一个半便士.一星期三封信,加起来就得三四个先令。不过。她只是在家里埋怨埋怨,这不利的方面只让家里人知道。而霍林福德的人,尤其是两位布朗宁小姐,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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