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抄捷径步前往。莫莉又和伯爵老爷及哈里特小姐共乘一车,伯爵搓着手乐呵呵地笑,哈里特小姐要表现古道心肠,于是就安慰起莫莉,其实这时候她别说话才是最好的安慰。
莫莉很扫兴地发现,原来是安排叫她陪着卡姆纳老爷和哈里特小姐返回老宅,到晚上他们父女再回托尔斯庄园去。这一段时间里,卡姆纳老爷要和普雷斯顿先生商量生意上的事,那一对幸福的新人乘车外出,进行为期一周的结婚假日旅游,莫莉便一个人留下来陪伴可怕的哈里特小姐。等大家都一一按计划安排好之后,她和哈里特小姐就单独相处了。小姐定定地坐在客厅的壁炉旁,举着一块隔板挡在火和她的脸之间,不过目不转睛地盯着莫莉,有一两分钟长。莫莉完全意识到这种长时间的凝视,正想鼓起勇气回敬她一眼,突然哈单特小姐说道:
“我喜欢你。你这个小人儿性子还挺野的,我想驯服你。过来,坐在我身旁这个小凳上。你叫什么名字?就是说大家怎么称呼你?——就按北方乡下人的叫法说。”
“莫莉·吉布森。真名是玛丽。”
“莫莉叫起来好听,声音柔和。上个世纪人家不怕用昵称,如今我们的名字都漂亮好听,再没有‘贝蒂’小姐一类的称呼了①。我都觉得怪,为什么还不把带有昵称的精纺品和编织品都改过来。不妨改成康斯坦希娅小姐的棉织品,或安娜·玛丽亚小姐的精纺品。”
① 莫莉是玛丽的昵称,贝蒂是伊丽莎白的呢称。
“我还不知道有带贝蒂小姐字样的棉织品,”莫莉说道。
“那就证明你不干编织活儿!不过,你会发现克莱尔要叫你认真干起来的。过去她总是叫我一件一件连着编,花样儿都是武士跪在小姐裙下,现实中不可能有的花儿之类。不过我得说句公道话,只要我烦了不想干下去,她就亲自动手编完。不知你们俩能不能好好相处?”
“我也不知道!’莫莉低声叹口气。
“过去我老以为是她听我的,直到有一天我猛然起了疑心,很不痛快,敢情一直是我听她的。不过听任别人安排倒也省事;反正你清醒过来就明白那是怎么回事,然后就索性任人摆布,反会觉得很开心。”
“我不喜欢任人摆布,”莫莉气哼哼地说,”她要我干什么,只要坦白相告,我看在爸爸的份上一定去做,但我不喜欢别人设圈套叫我钻。”
“可是如今的我,”哈里特小姐说,”太懒散,不想躲圈套了。我倒喜欢注意观察那些圈套设置时表现出的聪明机智。不过,我自然知道,我要是下决心尽力而为,就完全能冲破他们想用来捆住我的绿麻条。那么你呢,就可能冲不破。”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莫莉说道。
“这个嘛——没关系。也许你还是不明白为好。我说来说去,中心一点就是做个好姑娘,自个儿受点罪,让别人牵着走,你会发现你的继母是可以想象到的最亲切友好的人。你会和她相处很好的,我认为毫无疑问。你和她女儿相处如何是另外一回事,但我敢说会相处好的。现在我们摇铃叫上茶点,因为我认为早餐丰盛些就可以不吃中午饭。”
正在这时候,普雷斯顿先生走进屋来,哈里特小姐态度冷淡,打发走了他,莫莉觉得有点儿奇怪,她当时记起了前一天晚上吃正餐时普雷斯顿先生暗示过他和哈里特小姐关系多么密切。
“我容不得这种人,”哈里特小姐说道,几乎等不得他走远听不见,”对一个他只应尊重的人,他却嬉皮笑脸地献殷勤。我可以和我父亲手下的工人愉快谈话,可是对这样一个没有教养、光在穿着外表上下功夫的人我就浑身长刺,遍体荨麻。爱尔兰人把这种家伙叫什么来着?我知道,他们有个大词儿说这种人。是什么?”
“我不知道——从没听过,”莫莉说道,对自己的无知很不好意思。
“啊!这说明你没读过埃奇沃思①小姐写的故事——你说,读过没有?假如读过,你就会记起是有这么个词儿,即使记不起到底是怎么说的。你要是从没读过那些故事,那读一读诈好消磨你的寂寞时光——很有教育意义,促人上进,也有相当强的可读性。你一个人呆着没事时我就借一些给你看。”
“我不是一个人。我现在不在家住,而是在布朗宁小姐家作客。”
“那我就把书带来。我认识两位布朗宁小姐,她们在过去一年一度访校节上都来托尔斯庄园。我常叫她们佩克西和弗拉普西②。我喜欢两位布朗宁小姐,无论如何从她们那里可以收到充分的尊重。再说我总想看看这类人的持家之道。亲爱的我要给你带来一整套埃奇沃思的故事。”
①埃奇沃思(1767…1849),英裔爱尔兰女作家,其作品以地方色彩著称,很受司各特和奥斯丁推崇。这里提到的那个”大词儿”,是指埃奇沃思的小说《拉克伦城堡》(1800)中把人交往时自命不凡的那种经纪人成为”出了徒的熟练工先生。”
② 这是两个诨名,多用于小动物.佩克西含有”尖嘴”之意,弗拉普西含有”爱激动”之意。
莫莉坐着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鼓起勇气把心里想的直言相告。
“小姐阁下,”(按照莫莉的看法,刚才上了对人应该尊重的一课,现在使用尊称便是这一课的初次收获)”小姐阁下一再说起那类人——就是说我是其中一员的那一层人,仿佛你谈论的是一种奇怪的物,然而你还是那么坦诚地对我说——”
“好,说下去——我喜欢听。”
仍然沉默。
“你心里想我有些粗鲁——对不对?”哈里特小姐说得又和气又亲切。
莫莉又沉默了一阵儿,然后她抬起那双美丽真诚的眼睛望着哈里特小姐的脸,说道:
“对!——有一点粗鲁。但我想你还有很多其他方面很好。”
“我们暂且不谈‘其他方面’。你难道不明白,小人儿,我说我那类人的话,你说你那类人的话。这只是我们两个的表面现象。可不,你的霍林福德女士中有些人可能会用某种态度说穷苦人,穷苦人要是听见了,反过来也会认为这种态度粗鲁无礼。不过我应该比别人更多些体谅之心,因为我记得我的一位姨妈的言行方式经常气得我热血翻滚;那是妈妈的姐姐,尊称——不!我不说她的名字了。谁要是动手动脑谋生计,她就称之为‘俗人’,从搞专业的行家、富有的商人到干粗活的工人,她都这么叫。在她最平常的言谈中,她也从不用传统的‘先生’头衔礼待他们。还有对她手下的人,就叫‘我的女人’,‘我的人民’等。可是,这毕竟只是个说话方式而已。我不应该对你那样说话,但不知怎么的,我把你同那些霍林福德人是区别看待的。”
“那为什么?”莫莉追问道,”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对,你是。不过——别再一次证明我粗鲁——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每次到托尔斯庄园来,表现都太不自然,尊敬和仰慕之心表现得过了头,还虚情假义地装门面,以为那一套是上流教养,结果只惹人笑话。你至少为人朴实,我这才打心眼里把你和他们区别看待,同你说话也就无意间用我平常的说话法儿——好啦!这又是一点粗鲁——就是说我同你说话就当是与我同一阶层的人说话一样。在重要的事情上,我并不把我自己看得比我的邻里乡亲高,说话才是那么个样。现在嘛,茶点来了,来得正是时候,不然的话,我就越说越低声下气了。”
在九月午后渐暗的天色里,这真是一顿非常惬意的简单茶点。
茶点刚刚用完,普雷斯顿先生又进来了。
“哈里特小姐,请你允许我一件乐事,领你去看看我在花园中收拾出的新花样——刚才我还打算要请教一下你(的趣味)——赶天黑前去看看好吗?”
“谢谢你,普雷斯顿先生。哪一天我和爸爸乘车过来,我们会看看是否赞同那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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