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栀子自知,她绝不是高尚者,她从小犯过很多错,有过贪欲和邪念,也挨过很多的打……
她只是在做自己而已,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男人又将大门敞开了些,发现陶栀子还是站在原地不肯动,冷静柔和的小脸带着难以撼动的固执神情。
如同一个困兽一样带着强烈的局促感。
他倒没有太多想要争取的意思,便任由她站在门外。
气氛陷入沉默,陶栀子担心是因为自己一人别扭的僵持,便提议说:
“我的英文也不大好,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简短跟我描述下里面的内容就好。”
“这样你也不用犯错,我也不用犯错,我们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
这句从未听过的提议,带着让人匪夷所思的魔力,然他本已经抵达嘴边的拒绝,在温柔的空气中被消解了。
“作为答谢,明天我们在这里见,我送你一点小礼物,一点蜜饯果子,从安州带来的。”
有些郁结于心的阴霾,倒有些因为今日开得繁盛的紫荆花而被拉成了糖丝。
但他不喜甜。
就这样,在陶栀子期盼的目光中,他沉着脸色点了点头,带着些许无奈。
这一个午后的对话,像是耗尽了体力一般,让他感到有些疲乏。
向来有着绝对说不的权力的人,此刻说不出不。
在开始《斐多》的讲述之前,他提到了一个“天鹅之歌”的概念。
陶栀子站在门口,因两人身高悬殊,她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支在回廊的木头柱子上,认真听着。
他的手随性地轻点在书页上,眸光流转间,带着平静,与耳畔的风声和鸣。
成群的白鸽在树影外掠过,扑腾着翅膀,停在了回廊的栏杆上。
他说:“天鹅将要断气之时,会用柔和凄婉的语调发出嘹唳,对生命做一个哀痛而深情的告别。”
“这种声调,如怨如诉,悲伤壮烈,是凄黯的天鹅丧歌……”
“在朝暾初上、风浪即平的时候,人们能听到天鹅唱着自己的挽歌,在音乐声中气绝。”【注】
陶栀子在他娓娓道来的嗓音中寻到了片刻内心的宁静,心湖将动而未动,胸腔里的心脏,正跳动着。
她明白了天鹅之歌作为《斐多》的引入,补充道:
“于是……《斐多》写的是苏格拉底临终前的慷慨悲歌。”
他的回答是:“是,也不全是。”
陶栀子听到这些关于丧歌的话语,总觉感触颇多,心脏挤压着全身上下的血液,一次,又一次,也不知算有力还是无力。
也不知何时感到疲惫,心脏就罢工了。
天鹅为自己唱挽歌……
陶栀子细细斟酌着这个意象,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恬静而纯然,像是很喜欢这个对《斐多》的精妙比喻。
她总喜欢笑着,每日多看一寸日光,都是无比幸福和幸运的事情。
她朗声问道:“但为什么不全是悲歌?”
他说:“因为苏格拉底用四个论证,论述了灵魂不朽。”
“如果灵魂不朽,死生对称,向死而生,向生而死,那么灵魂也能周而复始,所以苏格拉底并非在唱悲歌。”
这最后一句话,如一块巨石坠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无数浪花,令陶栀子在黑暗的角落里重新抬起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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