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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林树民和林春雨在镜门外的对话,让一旁坐街的张喜盛心里不痛快。这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是大侄子春雨已经在大队里当会计好多年了,居然管个林家老二一口一个二爷。真是丢了他这个当大爷的脸——尽管他也不怎么喜欢春雨,毕竟他那个小会计还是抢了小满的职务才当上的,但不论如何,有他张喜盛在这里端坐着,这个二爷是哪门子叫法;另一方面,一个书念不下去跑回村的林树民,乳臭未干就敢大夸其词什么把镜门里的经济搞上去还要顺便拉吧拉吧龙珠峪!哎,这个年轻人,真是胆子大的比那些年的口号吹的还响。他望着沟渠边上的酒瓶子摇了摇头。

其实,要深说起林喜盛,在龙珠峪还算的上是个“传奇人物”。

他的传奇得从他儿子林小满没念成大学说起。那时候,小满从一名高考状元落地成一个普通农民。他就这个事好说歹说,白天说夜里说,都无济于事,小满没能从这个打击中再站起来,这个龙珠峪引以为豪的“状元”变成了堡里的“流浪汉”。

望着儿子的状态,张喜盛也开始变得消极,变得颓废。

那时,林喜盛虽然已经不再年轻,消极透了的他整日在村子里耍赖,整个变成了一个小混混的模样了。但这个消极的文化人却从不干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坏事。据他讲,无事的时候逮着蚂蚁舔过屁眼儿,你猜啥味道?——酸的!各种奇异的事玩遍了之后,再无聊就心思着试试死人的滋味,便招来同伙几人。他栓上绳套嘱咐,要是知道了快死得滋味了便摆手示意作为放下来的信号,几个人点头答应。绳子套在脖子上都快没气了,下边人还是不见他摆手,实在等不及了才把他取下来放在地上,那时早已经断了气。一群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往嘴里吹气,捶前胸敲打后背的好不容易才把他捣鼓醒了,问他为啥死了还不摆手?他才说:“敢情绳子套上去两腿儿一蹬,心里啥都知道可身上的零件儿却啥都不听使唤了。眼看着自己没气了、死了,飘在半空中对着他们使劲的骂街,最难听的话都骂完了,几个人还是无动于衷。后来真急了,才又飘下来用脚踹同伙儿们,这同时他也被放下来了,却真的啥都不知道了”。

鬼门关走了一遭,总算是知道了死的滋味。从那以后“改邪归正”,死心塌地占领了镜门下这块风水宝地,天天坐街当起大王。尝试过的各种奇异经历,成了聚拢起懒汉摊儿人气的宝典,也成就了摊儿主的宝座,这坐街就成了他后半生主要的事儿。

摊主也不光是闲坐街,整个龙珠峪的大事小情也就他敢说句公道话,连村长崔建国也要敬他三分,连村里的大事情偶尔还要找他商量。可他却从不走的太近,也不正面参政。村长你玩儿你的政治,摊儿主我玩儿我的公道和人心。

摊儿主林喜盛自然也有几个“喽啰”,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堂弟林喜来。喜来是靠着念喜歌度日的,赶着婚丧嫁娶那是必到的,有时去晚了,人家还得派人来请。他念喜得来的瓜子烟糖,从来都是转身就送到摊儿上来,坐街的人人有份儿。再就是靠着牵线儿说媒度日的妇联主任小琴,林喜来得来的喜钱买酒,她得来的鸡蛋吵得香香的,一群坐街的人们便敞开怀儿喝上一壶解解馋。

那年,前街汽车上掉下一袋子稀罕的白面,林玉楼扛起来就追。汽车跑的多快,

当然追不上。就硬是抱着面在路边等,多少人说抱回家去,他硬是没听。后来汽车返回来取走了面,只留下了两个字“谢谢!”

粗粮都吃不饱的年代,一袋子白面在庄户人眼里是什么价值?当晚,林喜盛就在小镜门贴了大红的喜报。

自打这件事开始,林喜盛在懒汉摊上定下了规矩——每个月奖励村里做好事的人一盒烟,还要在背风墙上贴喜报;当然,每个月也要贴一张败了龙珠峪名声的白纸批判信。受到奖励的看着高兴、偷着乐;被批判了的人,都要半夜里才偷着来揭去那张羞辱的白纸。

没想到时过境迁,原来因积德行善而得名的小镜门,就要贴上嫌贫爱富的羞辱纸。对于这件大事情,林喜盛一直在犹豫——林树生是他一直犹豫的主要原因。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和关注着这个后生,有儿子的前车之鉴,他在犹豫假如真的在镜门上贴了那张纸,会对这个后生产生多大的影响。

今天,他坐在大青石上听着林家二小子林树民和侄子的对话心里不爽——他从小就跟不学好的侄子林春雨一起厮混,还是相差十几岁居然一个老枪头子叫他林树民二爷?岂不是丢了张家这一脉人的脸?林喜盛也真是不理解一向霸道的大侄子这是咋啦?龙珠峪还没服过谁的他实在是想不通。心里开始对林数民滋生出无限的反感——你等着小子,胎毛未退的生瓜蛋子,念几天书回来就不是你了?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啥叫水浅王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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