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进烟波苑便在二门上遇着了张氏和谷氏,裴臻忙拱手作了揖,急道,“婶子和姨娘多早晚到的?她怎么样了?”
张氏边走边道,“咱们是前后脚,还没见着人呢,快些进去吧。”
他也不守什么虚礼了,撂了她们快步往园子里赶,打了门帘进屋,见裴夫人和胡姨娘在月牙桌边喝茶,心里便觉不痛快,裴夫人道,“臻哥儿回来了?去瞧你媳妇儿吧。”他连话茬子都没接,冷着脸就往后身屋里去了,胡姨娘愣愣道,“看着脸色不好,是急的?”
裴夫人笑了笑,“你还不知道他?把他媳妇疼进骨头里去,八成是觉着咱们没在里头陪春君,拉个脸子给咱们看呢!”
胡姨娘感慨道,“他们哥俩一个爹生的,性子竟大不一样,还是臻哥儿长情,不像咱们阑哥儿,你瞧瞧他房里,都快放不下了,我真是愁。”
裴夫人道,“我原也指望他能往房里多收几个,到底香火是大事,可后来知道了素姐儿的事,咱们臻哥儿竟受了那些委屈。这孩子要强,也不同我说,我如今知道了,心里疼得什么似的,眼下好容易得个知冷热的,只要他们夫妻和睦,再给我多添两个孙子孙女,不纳妾便不纳妾吧,我也知足了。”
外头进来的张氏和谷氏恰巧听见这话,大感欢喜,福道,“亲家太太果然是极明白的,咱们姐儿得了这样的婆婆,真是前世里的造化。”
谷氏忧心往里面探看,“可要先瞧瞧姐儿去?”
裴夫人摆手道,“兰杜在里头呢,若论谁能给她吃定心丸,除了兰杜也没旁人了,咱们先等会子,等他们说完了再进去不迟。”
床上的毋望见了裴臻抿嘴而笑,轻声道,“你回来了?可告了假?”
裴臻挨到床头,颇不以为然道,“十万火急的事儿,还告什么假,文渊阁里谁不知道我媳妇要生孩子了。”说着细打量她,抓了她的手道,“现在疼吗?可撑得住?”毋望喘了口气道,“并不十分疼,一阵阵的,稳婆说了,要过阵子才发作,你放心吧,我能挺得住。”
他低声应了,握了她的手反复摩挲,竟好像比她还紧张,顿了顿道,“我一直在这里陪你,你只管大胆些。”
毋望忍笑嗔道,“又混说,你在这里做什么?爷们儿家待在血房里不吉利,你到堂屋里等着就是了,这里有婆子们伺候,她们自会好生料理的。”
裴臻凝眉,复又转头对接生婆道,“你们瞧奶奶胎位可正吗?生起来不会太疼吧?”那几个接生婆停下手里的活,互看了两眼笑起来,“大人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手里接来的孩子不下一百个了,才刚摸了奶奶的肚子,胎位正得很,只孩子大些,生起来恐有些费劲,别的没什么,您就安心在外头候着,保管给您抱个齐全孩子出来。”
裴臻听了连连点头,“那就好,全赖你们了,只要保得母子平安,我回头必定有重金酬谢。”接生婆们谢恩,叫毋望歇着,几人都退到外间去了。毋望自言自语,“这孩子赶得巧,怎么偏这时候来。”又抚着肚子道,“好孩子,妈妈真是等不及要见你呢。”
从前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她心头五味杂陈,日后一定要好好守着孩子,叫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不受半点委屈才好。抬头看裴臻,他目光似水,几乎将她溺毙在其间,俯身来拥她,“好春儿,你要好好的,日后我加倍地疼你,咱们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毋望道好,两人腻了会子才问,“名字可想好了?”裴臻道,“佛于第三时,广说藏通别圆四教,均益利钝之机。叫方等如何?方正而平等,裴方等。”
毋望反复吟了几遍,也觉中意,这裴臻果然不辜负他太傅的衔儿,意境取得矜持大气,竟是百里挑一的好名字。
夫妇两个又窃窃说了半晌话,裴臻换了朝服才坐下,只听她哎哟一声,吓得他直蹦起来,只见她面上有了苦痛之色,汗也涔涔地流下来,他慌张大呼,“快来人,发作了。”
裴夫人和张氏携了稳婆进屋,房里旋即忙碌起来,他呆呆站着,看丫头们端着热水,纱巾之类的东西进来,愣得杵在那里也不知道闪躲了。裴夫人回头看,斥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有我和你婶子,我们自会照应,没你什么事了,还不快出去。”
他糊里糊涂被赶了出来,房门砰地关上了,他开始在门口团团转,扒着雕花的屉子试图往里看见点儿什么,门突地又开了,六儿端了盆出来,两人让来让去竟越让越挡,六儿急道,“我的姑爷,才发作呢,这会子还没生,你远远站着吧,别挡道。”
他悻悻地往后退,两个姨娘招呼道,“来坐下,最快也要一两个时辰,估摸着天擦黑就差不多了,你急也没用,你妈在里头,你就放心吧。”
他颓然坐在帽椅里,脑子里乱哄哄不知怎么才好,胡乱端了茶盏来喝,房里传出的痛呼让他浑身一战,杯子落在地上打了个稀烂。
裴阑和阑二奶奶撩了洒花帘进来,看着屋里人道,“怎么样了?”胡姨娘道,“早着呢,才开始疼。”裴阑搡了二奶奶道,“你进去帮忙吧,给大嫂子鼓鼓劲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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