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笑得岔气儿,细想想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三人正闹着,外头有人咳嗽了一声,小丫头在廊子下回道,“姑娘可洗好了?刘家大爷来了,在劲松院里候着呢。大爷让来问问,姑娘要是方便见客,就带刘大爷过来。”
毋望一时没反应过来,刘大爷?哪个刘大爷?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想出这么个人来,莫非是应天刘家的宗亲吗?因道,“大爷说是哪儿来的?”
微云笑道,“姑娘糊涂了,自然是您的弟弟,小刘大爷了。”
毋望大喜,是沛哥儿回来了。她们管他叫大爷,真是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忙道,“快叫他来。”话音才落就听见堂屋里传来脚步声,丫头打了洒金软帘,一个半大小子闷头便闯进来,离她三步停下,拱手满满一揖,声音微有些颤,却极力保持平稳,谦恭有礼地说道,“给姐姐请安,姐姐这一向可好?”
毋望原当姐弟见面少不得抱头痛哭的,自己也满满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这德沛一来便是这样,倒弄得自己不自在起来,偷眼看裴臻,他倚在集锦槅子旁,甚是赞许地浅笑着,瞧毋望傻了眼,便对德沛道,“好兄弟,客套什么,都是自己人,快些坐下吧。”
德沛道是,在紫檀月牙桌旁坐定,抬眼看过去,眼神复杂,只是疏离地笑,竟和从前天壤之别,那种小心谨慎,俨然成了另一个裴臻。
毋望惊愕且无所适从,德沛长高了很多,一副劲装打扮,眉眼也长开了,英姿勃发,再也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捡番薯的野小子了。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莫不是离家之后遇到什么事了?她忧心忡忡,又不好太直接,只得道,“沛哥儿,这一路可顺利?”
德沛道,“劳姐姐担忧,我接着师兄的信就下山了,原还该早两日到的,只是走到东阿县时遇着了一场大雪,耽搁了时候。”
“沛哥儿……”毋望彻底无措,张了嘴也不知说什么好。
裴臻绕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接了丫头呈上来的茶递给他,一面道,“师父身子可好?可有什么话托你带给我?”
德沛敛神道,“师父一切都好,临走叫我带几本兵书孤本给你,这会子在车上,回头你叫人去取就是了。我才进府就看见下人在布置,似乎不单是除尘迎新年,府里要办喜事?”
毋望和裴臻互看一眼,裴臻道,“后儿我要娶你姐姐过门,往后你就别叫我师兄了,叫姐夫吧。”
德沛狐疑地在毋望脸上巡视,慢慢挑起了眉道,“师兄这是什么道理?后儿要娶她,今儿她怎么在府里?”
两人语塞,德沛端起茶盅,拿盖儿拨了拨茶叶沫子,那老神在在的举动,哪里像个十来岁的孩子,顿了顿又道,“不知师兄拿什么礼迎娶家姐?我记得在北地时师兄便打我姐姐的主意,我姐姐品性纯良,且涉世未深,难免被你诓骗,你若怠慢了她,我可是不能从的。”
毋望眼泪汪汪地感叹,这就是娘家人的气势啊,沛哥儿真是长大了,叔叔婶子要是瞧见了,不知欢喜得什么样呢?
那厢裴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送他去无量山,学了雄辩之才倒用来对付他了?哭笑不得之余又不能得罪这位小舅爷,遂笑道,“你放心,自然是正房嫡妻,断不敢委屈了她的。兄弟这一路辛苦,我打发人伺候你沐浴更衣,晚上张罗酒席给你接风洗尘可好?”
那德沛瞥了毋望一眼,幽幽道,“我正要问,姐姐大白天的洗什么澡?尚未成亲,白日宣淫,有违礼法,师兄这也不知吗?”
毋望面红过耳,猛然愣在那里。
裴臻掩口大笑起来,边笑边道,“你这孩子,师父平日就教你这些?怎么学究似的,她不过洗个澡,你哪里看见我们白日宣淫了?”
德沛点了点头,“没有便好。”又对毋望道,“姐姐也是,见客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还光着脚,打量不是外人就能这样吗?”
毋望被他一说,脚趾头都蜷了起来,诺诺称是,忙不迭叫丫头拿了软鞋来穿上,先前想抱着他一通嘘寒问暖的想法霎时烟消云散了,她悲哀地意识到,她最心疼最宝贝的弟弟如今不需要她去保护了,他可以一个人驾车跑几千里山路,懂得替她争取权益,还满脑子的人情世故,自己在他眼里竟然涉世未深。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为他做的了。
裴臻招了人来带他去厢房,微云淡月等识趣地退了出去,他给她理了理头发,拉在怀里抱了一会儿,轻声道,“后儿就成了,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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