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龄摸不着头脑,瞧她急得那样,心也提了起来,摇头道,“只知道他姓裴,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小字,莫不是姐姐的旧识?”
毋望方知自己失了态,正了颜色道,“在北地时有位先生与我有恩,也是姓裴,后来失了联系。你们学里的先生多大年岁?”
芳龄道,“估摸着二十岁稍出头吧,姐姐何不去瞧瞧,他只早上在学里,晌午便要回去的。”
毋望这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思来想去也吃不准,年纪也对得上,可他临走说得要出生入死似的,怎么会到几家富贵人家凑份子建的女学堂里教书去呢?若真如此,那岂不是诓她吗,还等他做甚!一时间又气又恨,闷声道,“妹妹先回园子里去吧,我身上有些不爽利,今儿不陪你了,改明儿再详谈可好?”
芳龄看她面色发白,也不敢多说什么,当是哪句话戳着了她的痛处,只得起身道,“那我先去了,姐姐好生歇着吧,若身上不好便到二门上传大夫看了才好。”
毋望点了点头,芳龄带着丫头施施然去了。她拖着两条腿回了屋子,一头倒在榻上心神俱裂,隐隐期待却更希望是弄错了,辗转反侧也不得入睡,六儿进来看她那样不免疑惑,问道,“姑娘怎么了?”
毋望索性坐起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同她说了,六儿听了笑道,“姑娘平常弥勒佛似的度量,这会子怎么没了主意?我当是什么大事,既生疑,改天去看了便知道了。”
毋望闷闷不乐道,“我拿什么道理去?万一真是他我可怎么好!”
六儿坦荡道,“不是还有我吗!后儿你只管往庙里去,我到学里找二姑娘要花样子去,这么的不就见着了吗。”
毋望皱眉道,“要是他,你别言语就回来,只当我白瞎了眼。”
六儿道,“姑娘糊涂,天下姓裴的何止臻大爷一个,想是姑娘太过思念了,连个姓儿都听不得,我说得可对吗?”
毋望面上一袖,低声道,“我哪里思念他了,你仔细叫人听见!我只是心里恼他,若真是骗我,我这里不明不白等着他,算什么道理,我成了什么人了!”
六儿看得甚开,只道,“我头里就见过裴公子一面,瞧那通身的气派,必是个干大事的人,姑娘怎么还没我看得真呢,我敢打保票,此裴公子非彼裴公子,若不信便等着瞧吧,姑娘要是急,我这就去怎样?”
毋望拉住她道,“那人过了晌午就不在学里,你现在去也白去,后儿再说吧。”
六儿缓缓给她打扇,又拨开散落在她脸上的发丝,听外面蝉鸣一片,便将窗屉子关上了,轻声道,“睡一会子吧,大中午的想那些不痛快的做什么,我明儿就去,看了好教姑娘放心。”
毋望想,或者真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天下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他家大业大,多早晚沦落到教书为生去了。一面开导自己,一面又左右睡不着,便道,“如今只是吃和睡,日子无味得很。”
六儿道,“那起子大家闺秀哪个不是这样过?在朵邑那会子愁吃愁喝,每日为果腹忙碌,现下什么都有,老太太和太爷还每月给月例银子,又有丫鬟婆子伺候,姑娘且受用一日是一日吧。”
“我回头写封信,你替我送到外头门子上,让他们送到信差那里。”毋望定定看着屋顶道。
六儿倒了杯水与她喝,“可是写往梨雪斋?”
毋望看着茶盅里的枸杞出神,淡淡嗯了一声,复润了润嗓递还给她,和衣又躺下,才要合眼,外头有人问道,“这里是哪位姐姐管事的?”
玉华道,“你是哪个院里的?”
来人道,“我是大奶奶屋里的,我们奶奶差我来给姑娘送胭脂,我们舅爷才从任上回来,打苏州带了上好的芙蓉膏子给我们奶奶,奶奶给每位姑娘备了一份儿,也给刘大姑娘试着用用,看合不合意。”
毋望心道这位大嫂子素未谋面,做事倒滴水不漏,对六儿道,“去叫那人进来吧。”
六儿打了珠帘,外头的人进来恭敬道了个万福,道,“见过姑娘了!我们奶奶说因院里贞姨娘的事儿,姑娘来了姑嫂也不得见,心里惦记得紧,打发奴才来看看姑娘,今晚设了宴请姑娘赏脸聚聚,姑娘千万要来才好。”
毋望点点头道,“替我谢谢你们奶奶,回头我一定去叨扰。”
那婆子把一个珐琅的胭脂盒摆在毋望面前,讨好地笑笑,毋望冲玉华使了眼色,玉华从筒子里抓了一把钱给那婆子,笑道,“妈妈辛苦了,这大热头底下跑了来。”
婆子接了钱,对毋望道了谢,屈屈腿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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