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诗会的主人,公主殿下既然已经选定了地方安坐下来,男士们当然也不会走远,就在相邻不远处,也铺了席子安顿下来。有地主安兰楚公子跟着安排,自然不会有什么不便。
除了跟昭华公主感情最好的晋魏两位王爷,从新科进士中朱、钱两位年轻俊杰,到素日里京城原本才名在外的名士公子们,凡接到了公主帖子的,竟是差不多都来了。
看来昭华公主这次帖子没少发,难怪宁肯闹到御前跟安鞅掐架,都绝不肯黄了此事丢面子。
昭华公主的诗会一向声誉甚好,一贴难求。一是高贵漂亮的公主本身魅力无穷,另一个就是那些公卿贵女们。
能入昭华公主眼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俗人。如今的晋阳,一位小姐能否出现在昭华公主的诗会上,已经成了判断京中贵女的标准。这些女子自然结成一个圈子,对于圈外的人,多是看不起的。
才子公子们要好些,不过也差不多。
在这个男女间隔如壁垒的年代,这样一场类似交流会的东西,怎么会不引得那些年轻人趋之若鹜?尤其是当今圣上大力支持爱女,甚至偶然会微服出现在宴上。有幸面君,或许一句话说得好就能直上青云,这样的好事送到了眼皮子底下,谁会傻得不接?
当然,出席率也不是百分之百,总有些有恃无恐不爱凑热闹又不怕得罪公主的。个性点的,例如安鞅,十次帖子,能去一次就不错了。位太尊贵的,例如太子,他要来用不着你的帖子,不来,你帖子发了也没用。
美酒,佳肴,鲜果,点心,书案,棋枰,画笔等等摆上,喝酒作画吟诗下棋随意。得了新诗新词,就由旁边的伶人唱出来,大家评赏。这些奏乐唱曲的伶人是昭华公主从宫里的御用教坊司挑出来,水准如何自然不用说。
昭华公主每次的诗会,总不会落空,总有那么一两首绝好的,隔日就会传唱京华,很是捧出了一些确有才华的学子。
在这个好乐崇文的时代,往往一首好诗,就能让人名利双收。
诗句还未有,有几位好画的,已经忍不住手痒的铺上画纸动起笔来。
桃源仙境,落英缤纷,流水潺潺,琴声叮咚,才子挥毫佳人笑,好一副富贵春游图。
朱成本好山水,众人都停下不走了,惟有他贪看一路美景,逆溪水而上。渐渐听不到琴音歌声和众人的欢笑嬉闹声。静静山林,清清溪流,鸟鸣更觉幽,偶一阵轻风,花开如朝华。朱成伸手拿下被吹到脸上的发带,深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只觉这才是人间仙境。
不知不觉,他越走越深,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他愣一下,才恍然从美景中被惊得回神。
白色的曲裾滚着藏青纱的边,绕身而缠,后摆成弧形拖在地上,摆前露出一点里面深红的单衣。袖口藏青纱滚边,大幅的凤雀古纹刺绣。腰间深红博带,深红的束腰长纱带简单系结,一直垂到足上。头上同质的白底凤雀刺绣丝帕包髻,覆盖到耳旁。
大夏人男人穿长袍儒衫女子好襦裙披帛,朱成从未曾想过,汉式的古衣原来竟华美如此。或者是这世间有人,竟华美如此……
“站住。”女子侧面站着,并未回头,却显然早知不速之客的到来。声音不大,却极威势,命令的语气不容人违背。
朱成脸微有点烫,深深行了一礼:“不知秋小姐在此,愚冒昧。”为何他总是一看见这个女子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手足无措?
女子并不答话,保持着抬目远视的模样,像是在等着什么,动都没动。朱成也不再言语,静静的看着她华贵的侧立身影。深红的轻纱微微飘起,衣华如锦,人美如玉,明明只是溪旁尘土,她却仿佛如立在九重宫阙。朱成心中一片乱糟糟的。
突然,空中长长一声鹰鸣,女子伸出胳膊,表情没有变动,可朱成觉得她似乎在这一瞬间少了几分距离,多了些许温情,一时看得痴了。
只是朱成一眨眼的功夫,一只硕大的足有一人多高的金鹰凭空出现,用铺天盖地的气势直落了下来,朝那女子扑去,地上风起尘扬,花瓣乱飞。
朱成大惊失色,顾不得尘土扑面,一面高声叫那女子闪开,一面想也没想就朝前扑去,想阻挡那巨鹰利爪尖喙。可还未等他来得及冲到那女子跟前,那只巨大的金鹰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女子细细的胳膊上,女子居然手都没有抖一下。巨鹰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整个被黄金浇铸的一般,耀眼得刺目。
朱成保持着跑到一半的姿势僵在一鹰一人三步远的地方,目瞪口呆。
金鹰翅膀像无意般朝地上猛扇了一下,扬起的灰尘呛了朱成一头一脸。朱成赶忙用袖子遮面,闭上眼睛。等他好不容易挥开灰尘睁开眼睛,金鹰已经在亲热的轻啄长生的手心撒娇,一副很是纯良的样子。
长生伸手抚摸它的羽毛,问道:“又去猎场找吃的了?”
金鹰像偷吃的小孩被逮着一般,“哑哑”的怪叫,左右蹭着脑袋,抓着胳膊的两只爪子甚至还左右互换了一下。朱成怀疑如果它有尾巴的话,肯定也是一个劲摇摆着的。
长生似笑非笑的斜眼看着它:“不承认,嗯?”嗯字的尾音挑高了那么一点点。
朱成瞠目结舌的看到那只金鹰居然乖乖的垂下了头,还很羞愧的用翅膀遮住。
长生屈指隔着翅膀精准的弹在它脑门上:“下次带只熊回来,烧熊掌吃。”
小金爪子夸张的滑了一下。它还是个未成年儿童,抓只小羊幼鹿什么的,还凑合。要带老熊,那么死沉死沉的,它可飞不起来,难道要它用嘴啄着,一路从地上拖回来?这也太不符合它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精怪的家伙,低着大脑袋挨挨蹭蹭,一个劲儿的讨饶。
女子哈哈笑了一声。再说了些什么,朱成可就没听见了。因为就在他一眨眼间,只觉眼前一闪,这一鹰一人连影子都不见了。朱成愣愣的站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刚是做了一场梦。
不知怎么的走下山来,远远看见他的人影,钱祟高叫了起来:“伯定,你干什么去了?快来看看我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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