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什么时候走?”申暖放下手,问他。
“明天,后天就要开学了。”
“哦。”申暖低下头,整个人安静下来,显得有些落寞。
唐书本想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开口。
就这么沉默着,晚饭的时候隔壁家送来饺子,吃完以后申暖让唐书睡到房里,自己则跑到何苑的房间去了。
半夜里,唐书被蝉鸣吵醒,走到外面散心,出了走廊,就看到申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口,眼泪像是一串串银珠子悄悄地落下来。唐书突然意识到,这该是申暖第一次离开镇上,不再是市郊与城市那点分隔,即使坐飞机也有六个小时,真走了,还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唐书心里一软,看她坚定地擦着眼泪,转身又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身黑衣的申暖背着个大包袱跳到他床上,活脱脱一个小偷的形象把他吵醒。
“干什么?”
“上路啊,不是说今天走吗?”
“现在是什么时候?”唐书摸索着床头的手表,一看才四点,往常还不过他入睡的时间,“有没有搞错,这么早。”
“早什么,鸡都叫了两遍了。起来,我带你去看好东西。”申暖笑着把他往床下拖,兴致盎然得全然看不出昨天夜里失落的样子。
唐书叹了口气,认命地爬了起来。
即使是在山里,四点多钟天还是半黑的,申暖对这里熟得不能再熟,三两下就摸索着上了山顶。
吹着清冷的晨风,唐书已经完全醒了,“你不会要带我看日出吧?”
“日出?早过了,这几天云比较深,上了云层你察觉不到而已。”申暖踩着石头跳到上面,眼前的视线已经越来越开阔了。
唐书注意到沿路有很多石碑,申暖说那是古代住这里的人留下的,一些英雄豪侠穷途末路或是隐居山林,总不免要在这里附庸风雅感怀一番。申暖给唐书一一解释着每个石碑的来历,最后说:“以前姜歆说她走了要葬在这里的,连墓志铭都想好了。”
“姜家不可能让自己的子孙流落在外的。”
“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惨的样子?这么多年了,她跟我在一起不很好吗?”申暖埋怨着,突然站起来指着对方的山头喊:“看,那就是灵山。”
唐书站起来,云层渐渐散去,对面果真有一座笔直的青山直入云霄。
“老人们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在这里看到那座山的山顶,山就会实现你一个愿望。”
唐书笑,“哄小孩的玩意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心诚则灵嘛。不过这么久了,我没一次看到过山顶。”云那么深,压在青山之上,像是闷重地遮掩了青色的天空。申暖叹了口气,往后望去,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唐书回过头,这才发现,站在这里,整个山镇都可一览无遗。
原来,她是来看家的。唐书想。
申暖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呼吸,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化作一口气吞进心里。然后她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吧,往这里下去有条近路,很快就能下山了。”
“不回镇里了?你不跟他们告别吗?”
“已经告别了,我想,他们听得到。”申暖笑着,拉着唐书的手,“别婆婆妈妈的,走吧。”
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就这样离开了啊。唐书心里一涩。
他沉默地跟着申暖往山下走。走到半中央,突然听到山顶上传来一声声叫唤,唐书犹豫着想要拉住申暖,可是她的手劲却越来越大,脚步也更加坚定深沉了。只是紧紧咬住的嘴角,倔强地透着脆弱。唐书突然明白了,她并不是不想跟他们告别,她是怕他们看到她的软弱。因为她是他们的老大。
我一定会回来的。
申暖这样对自己说,那时候的申暖一直相信着,无论走得多远,这里,始终还有自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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