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宇林带着银仙儿离开了若月馆,银仙儿走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戴着帷帽,瑟缩地跟在了齐宇林的身后,终于离开了这些天如同巨大怪物一点点吞噬她的牢笼。
她获得了自由,从此骂名却追上了齐宇林。
当天齐卉听闻齐宇林去了秦楼楚馆立时回家,一回家瞧见坐在家中的银仙儿,他连忙拿起棍子朝齐宇林身上抽,第一棍子下去时齐宇林险些就被抽吐出一口血来,可他直直的腰并未弯下。
银仙儿吓了一跳,她冲过去要拦齐卉,她有许多话要说,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那些荒唐事都随着杨姝身死而掩埋。
那她是谁呢?她除了是银仙儿,还能是谁?又能为齐宇林说什么?
齐宇林拦住了她,他居然还朝她笑,哑着嗓音安抚她道:“没事的,让他打,今后我还要做出许多混账事,总要让他打够了消气了才行呢。”
那些混账事是什么?银仙儿不敢开口问,可她从齐宇林的那双眼里看到的却不是一张妩媚动人的脸,他好像真的能看见她,看见杨姝,他看她的眼神,与过去一样。
齐卉打了齐宇林十棍,打得他站都站不起来,可齐宇林仍咬着牙不肯将银仙儿送走,于是齐卉便被他气走了。齐卉去了棋社,晚间只有银仙儿照顾着齐宇林。
烛灯昏暗,齐宇林一背的伤,血迹粘着衣服与烂肉,需要用剪刀一点点剪下来,大夫来过又走了,留了两副药,银仙儿便在一旁熬药,为他擦血涂止血药。
两个药炉上的药一碗是给齐宇林的,一碗是给银仙儿的,她的身体也未好全,弄得满屋子都是药味儿。
齐宇林见银仙儿先是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喝空了,再从旁边药渣里捡来了干橘皮含在嘴里,而后把药端给了他。
被齐宇林从杨府带出来的黑猫闻到了血腥味儿,从院子里窜入了小屋的窗框上,它就蹲在那儿,抬起前爪舔了舔毛,看屋内一派安静和谐之相。
银仙儿见到了猫愣了愣,再看向齐宇林,眼神复杂。
齐宇林喝下药,又问她一句:“现在记起我是谁了吗?”
她不敢说话,不敢回答,她怕她说自己是杨姝,齐宇林也会当她是疯了,与若月馆中的那些人一样打她,骂她,侮辱她,否定她。更何况杨姝已死,杨姝已经死了。
银仙儿的沉默,让齐宇林轻轻叹了口气,可他还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有一个秘密,我亦有一个秘密,等你有一天对我的秘密感兴趣了,便将你的秘密告诉我听,我们交换,好不好?”
齐宇林开口:“案台左侧抽屉里有一包杏仁糖,你可以拿了吃。”
随后他又道:“杏仁糖下有一面锦布,锦布下有一本诗词集,若嫌闷,也可拿去看。”
银仙儿是不识字的,但杨姝识字,杨姝知道那是哪家的杏仁糖,以前齐宇林总买来给她吃,翻开锦布,那下面的靛色书封上写的是——郭安百集。
遥远的记忆画成了另一个人的人生,那时的杨姝只有几岁,识得千字,却有些冒失,她不愿与娘亲去庙会,便去文墨街上新开的书斋看书,杨府的家丁在书斋门前守着。
小杨姝找了许久,才看见了一本放在架子上的“郭安百集”,她够不着,转身去推了小梯子,再看那本书已经被别人拿走了。
十二岁的齐宇林被一个粉色的小团子跟了半个书斋,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有风有花的清净地,那粉团子却还像个小尾巴似的随他到了那处,鼓着一张脸看向他,一副气急败坏又有些委屈的模样。
“小姐有事?”
齐宇林问。
粉团子道:“那书、我先看到的。”
“我先拿到的。”
齐宇林道。
粉团子有双圆溜溜的眼睛,水润润的,一委屈起来立刻就落了泪珠,她虽皱眉瞧着凶,脾气却是个极软的人,说哭就哭了,哭声还很小,嘤嘤地叫人恨不得立刻对她道歉。
于是齐宇林也这么做了,他对粉团子弯腰致歉,再将“郭安百集”摊在桌上,对她道:“那不如我们一起看吧。”
粉团子擦了擦眼泪,极好哄,吸着鼻子道:“好。”
齐宇林记得粉团子的衣服上绣的是桃花,记得粉团子发上戴的是一朵石榴花,艳红的颜色显出了几分俏皮。她的身上还有些奶香,甜腻腻的,像杏仁糖。
粉团子问他名字,齐宇林往日只会向别人说自己的名,这次却提了不常说出去的字。
他说他叫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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