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木兰姐,是我,我是波历。
她说:我知道,你是波历。我的梦把我叫醒的,我的梦跟我说,如果来的是波历,就说明海浪不在了。可是你是波历。
她说:你哭了?
她的手本来已经在我的脸颊上下滑,然后又升了起来,重复了刚才的抚摸动作,摸着我的眼睛和鼻子,还有嘴巴。
我一把抱住了木兰姐,我抱着木兰姐哭了起来。
我这是嚎啕大哭。
这些个日子这些个月以来,我没有哭过,我甚至想过我为什么不哭。我想不出理由来。或者说我想出的理由是我的心死了。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可是我哭了,在木兰姐对我的脸的抚摸中,我甚至是痛哭。我甚至听到了另一个哭声。那是那个正在从小男孩变回小女孩的果果的哭声。她比我哭得更伤心。而我完全不知道她哭的原因。或许只是传染因素,是我的哭让她某种深处的悲从中而来。
木兰姐说不哭,波历不哭。她说到第五遍波历不哭的时候,我扶着她坐了下来。果果把木兰姐掉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拿了过来,然后又拿来了一杯水,放在木兰姐面前。
我终于停止了抽泣。我说:木兰姐,你这是怎么啦?你的眼睛怎么啦?还有你的腿。
木兰姐说:我失业了。我的眼睛和腿也失业了。
我说: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木兰姐拿起我送到她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她说:那天晚上,施图姆到这里来,她让小姑娘叫我下来。我就下来了。他要我跟他一起喝酒,我就喝了。我说:我听说波历回来了。他说:是的,波历回来了。我说:海浪也回来了吗?他说:海浪也快了。我当时很高兴,跟他聊了很多。我从来没有跟这个区长聊过天,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跟我聊过天。第二天,我早晨起来,就发现眼睛不行了。我是说,我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很模糊,非常模糊。我是摸着楼梯下的楼。小姑娘问我怎么了。我说昨天的杯子还在吗?小姑娘说,昨天晚上的杯子我都没有洗,里面还有喝剩的一点酒。我说:你保留着。接下来几天,我的眼睛越来越不行了。到最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转过头去说:果果,那个杯子还在吗?
果果说:还在,我保留着。
我说:你为什么会保留着,没有洗掉?
果果说:因为,因为那天晚上,木兰姐去上厕所的时候,我看见区长往她的杯子里倒什么东西。我很害怕,我马上就往厕所去。可是木兰姐已经从厕所里出来了。我没敢说。是我不好。
果果说着又哭了。然后她说:后来我给木兰姐买了一副拐杖。
木兰姐说:不要难为她了。她是个好孩子。如果没有她,我已经死了几遍了,烂在房间里都没人知道。
我说:那么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呢?
木兰姐说:过了一段时间,我出门去,虽然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我发现我的嗅觉变得特别好。我闻到了师父召唤。
我说:你说你闻到了什么?
木兰姐说:我闻到了师父当初的地方的味道。就是你们说的基因河的味道。我就朝那里走去。我一直走到了河边,走到了河里,然后我感觉到脚没了,小腿也没了。然后我晕过去了。醒来后,我听到小姑娘的叫声,还有其他人。后来其他人告诉我,是小姑娘把我从河里拖上来的。我不怪她。这是命运。她那天会跟着我到河边,就是命运。我一条腿几乎都没了,另一条腿也被咬掉了几块肉。是那种鼠鱼咬的。我在医院里装了假肢。这些日子都亏了小姑娘了,我每天吃的都是她送上来的。
我对果果说:果果,谢谢你!
我对木兰姐说:看来是施图姆下了毒手。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让你看不见?是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吗?
木兰姐说:不该看的?我回忆过。那天我跟他说了很多,他的问题很多是集中在一个转基因实验基地的。我就说了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他表现得很好奇。我当时喝了一些酒,也没有想很多。
我说:你也到过河对岸?
木兰姐说:河对岸?我不知道。
我说:你到过一个被大房子包围的大院子里?
木兰姐说:是啊。我是坐汽车去的,汽车从地下升到地面,就到了一个大院子里。我不知道那是哪里。
我说:这就对了。海浪和我们的经历让施图姆和他的同伙们警惕了,他们要对所有了解这方面内情的人下手,至少要让你看不见。或许他也希望你由于看不见而死去,不管怎么死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知道得太多了。木兰姐,正因为这样,正因为他这样的坏人要你死去,让所有的目击者都灰飞烟灭,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最后是我扶着木兰姐上的楼。
临走,我管果果要来了那个木兰姐喝过的杯子。里面果然还有不少水剩着,还没有完全蒸发掉。我知道,即使都蒸发掉了也没有关系。
当我走到月光下的时候,我对月光发誓,我说,我一定要活下去,因为我又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我在心里念叨着:木兰姐,我要带着天兵天将回来。相信我。
因为我自己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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