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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旋伸直胳膊撑在他身前,支起自己的身体,收回八分力道:“我来的时候,你怕是没有这么用心想过,拿什么招待我吧?”
“阿桃是客人,当然得招待周到。你么……”班贺语带笑意,“你什么时候客气过?你都不拿自己当外人,我再同你客气,岂不是生分了?”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她是外人,我是内人。”陆旋煞有介事点头,下颌一下一下磕着班贺的肩,被逗笑的班贺身体颤抖,反过来往他身上靠。
温柔注视着忍俊不禁的班贺,等他平息下来,陆旋才说出自己的疑惑:“你说见到阿桃孤身一人出现在寺中,身边没有丫鬟仆从跟着么?”
班贺面上笑意淡了些,停顿片刻,摇了摇头。
“若是如她所说,养母家境不错,少说得有一个丫鬟跟着,孤身一人外出,未免太不设防。但她没有轻易让你跟她上门,又看着有几分警醒。或许,她有些什么难处。”陆旋不知具体情形如何,说话点到为止。
他心里觉得阿桃的出现透着古怪,班贺却为此高兴不已,不想扫了他的兴,稍稍提个醒便作罢。
班贺当时被突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事后回想也觉得有些违和,只是阿桃活着便是万幸。弘法寺不是追究细问的地方,心中困惑,只能等阿桃上门时,再去细问了。
等到阿桃上门拜访之前,这间小小庭院迎来了另一位尊贵的客人。
日近黄昏,正式在军器局谋了份差事的泽佑还未归家,静谧院落一半陷入高墙的阴影里,一半笼在朦胧的暖光中。嘴上说着没有专程等阿桃上门,班贺还是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如非必要绝不出门,就在家中看看书,做些小玩意儿。
大门被敲响时,班贺走出门来,朝新雇佣来的厨娘摆摆手,示意自己去开。
“班先生,是我,长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没有多想打开大门,班贺从门缝中瞧见季长赢的脸,嘴角微扬,刚要出声招呼,随即便望见季长赢身后站着的赵青炜。
嘴角笑容收敛些许,班贺犹豫片刻,重新展开笑颜,侧身站立一旁:“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寒舍冷清,没有好茶招待贵客,还请贵客见谅。”
这间庭院,赵青炜曾来过无数次,这是他被请入皇宫后,第一次亲临。
他还记得以前来时,总是怀着喜悦、期盼、新奇的心情。这儿有他的玩伴,还有全天下技艺最精湛的工匠,与他手下产出的精妙造物。
而今日,他再度踏入这个院落,所见的只是一个简单空旷的庭院,与一个态度恭敬但疏离的屋主,短短数年,物是人非。
“班先生。”赵青炜唤了一声。
班贺亲手泡了一壶茶,一声不响,将茶盏端到赵青炜跟前,才说道:“陛下身份尊贵,不宜在宫外久留,喝下这杯茶,便回宫去吧。”
说完,他坐到了边上,重新拿起了之前在看的书。
他口中称呼着陛下,却将亲临的皇帝晾在一边,显然心里并未将皇帝这一尊贵身份当一回事。
赵青炜看了眼面前的茶,目光转向班贺,艰难开口:“连班先生,都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么?”
班贺指尖捻着书页,迟迟没有翻动,良久,一声叹息。
“陛下,从来都不是草民做出的选择。若陛下明白这点,就不该在这里问我这个问题了。”班贺说道,“天子号令,莫敢抗旨不尊。”
低垂着头的季长赢睁大双眼,下意识抬头看向班贺,目光迅速投向年轻的皇帝。
赵青炜握紧的拳微微颤抖,班贺当着官员与太后的面提出辞官,华太后当场准许,事已成定局,他以为班贺去意坚决,班贺此时的回复让他看到些许希望,既喜悦又有些慌张无措。
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违背华太后的意思出宫,擅自来见班贺。华太后的斥责已经不算什么了,他最怕听到班贺的拒绝,但他还是选择来到这里。
如果,当时他以皇帝的身份不允许班贺辞官,班贺是辞不了官的,那么也就不会出现眼前令人难堪的场面。
可那时他自己都对自己身份的正当性反复质疑,让他没有任何底气发号施令。班贺,又凭什么要为一个立场不定意志不坚,甚至得位不明的人效忠?
赵青炜惊喜到失语,眼中渐渐闪烁点点泪光,深深注视班贺。
缓了缓情绪,他开口说道:“我虽愚驽,天资不高,承蒙诸位先生教导支持,但凡有几分良知,怎么敢眼睁睁看着你们失望而去,什么都不做?而今我已幡然醒悟,还请班先生,继续为国效力。”
他会出现在这里,说出这番话,已经说明了某些事情,班贺也就不必拿乔。他放下书,撩起衣摆双膝跪下,垂首行礼,口称陛下万岁。
“班先生,你快起身!”赵青炜连忙扶起班贺,抬手拭了拭眼角,声音带了些鼻音,克制不住地情绪激动。
班贺在他面前站直了,道:“陛下,草民此生别无它求,唯有向朝廷献上一份绵薄之力,造福黎粟万民。只要朝廷需要草民效力,草民在所不辞。”
“班先生愿为朝廷效忠,付出良多,是我愧对你们,未能当一名明主,愧对将士,愧对百姓。”赵青炜哽咽着说道,“承蒙先生不弃,往后,我誓与诸位朝臣、将士共进退。”
“陛下能有此番觉悟,是天下百姓的幸事。”班贺看着他情真意切,心中有几分感动,但也仅此而已了。
人心之难测善变,此时此刻或许是真情实意,日后遇到事情,又变另一幅光景,换一副嘴脸,这是谁也说不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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